观虚 作品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珍重(第2页)

 

因为守着龙骨雕像,也受小渔村村民的香火,小银鱼明显长大了一些,而且身上的鱼鳞,隐隐有“龙鳞”的模样了。

 

小银鱼见了墨画,开心得不行,摇着小尾巴,不停绕着墨画转圈,态度十分亲昵。

 

墨画用手指,点着它的额头,笑道:“我快要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没办法来看你了。”

 

小银鱼欢快的尾巴,当即摇不动了。

 

它垂着脑袋,模样十分落寞。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便道:

 

“神明寿元悠久,你只需潜心修行,吃香火,保信众,早晚有一日,还会再见面的。”

“还有,那个……神像,就当我送你的礼物,一定要守好了。”

 

小银鱼连连点头,精神振奋了一点。

 

墨画又陪了它一会,而后便离开了。

 

老于头将墨画送到村口,拱手感慨道:

 

“老头子也不会说话,只愿恩公今后,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墨画也笑着祝老于头“风调雨顺,年年有鱼。”

 

之后墨画坐着马车离开小渔村,沿着河畔,一路向南行驶。

 

走了片刻,墨画神情微怔,掀开车帘,便见波光粼粼的烟水河上,一条银色的小鱼,一直跟着他。

 

一直到马车走远了,离开了烟水河域,小银鱼再也跟不上了,彷徨无依地在原地徘徊很久,这才形单影只,依依不舍地回家了。

 

……

 

离了烟水河,墨画沿着山道,又去了一趟枯山,看望了一下黄山君。

 

黄山君,是他还没进乾学州界,就结识的“老朋友”了。

 

血祭之灾中,墨画也不知黄山君怎么样了。

 

有没有受波及,有没有被污染,有没有重新堕落……

 

墨画有些担心和挂念。

 

只是之前犯了命煞,被荀老先生关在后山,后来又忙于结业,琐事繁多。

 

此时得了空闲,墨画便专程来了一趟枯山,看看自己的老朋友。

 

步入枯山,踏上山阶,一路山石嶙峋,枯叶铺地,一直到深山之巅,略一抬头,便见到了黄山君的破庙。

 

黄山君的破庙,变得更破了。

 

四面墙,倒了三面。

 

屋顶塌了一半,漏风漏雨。

 

里面的泥塑,也断了半截身子,供台没了,祭品更是一个没有,馊馒头都没的吃了。

 

甚至,地面还有不少血迹。

 

墨画心头一凉。

 

“黄山君他……不会没了吧?”

 

墨画进了神庙,放开神识,还没仔细去找,便见黄山君从半边泥塑中,慢悠悠地升了起来,对着墨画拱手道:

 

“小友,好久不见了。”

 

墨画松了口气,问道:“山君,你没事吧?”

 

黄山君面有菜色,“还好。”

 

墨画有点心疼,手指一点,用清风术扫了扫灰尘,扫出了一个干净的地方,然后以此当做供台,摆上香炉,还有一些鸡鸭鱼肉,馒头鲜果当供品,顺便还斟了一杯酒。

 

黄山君只觉心头有一股暖流涌动。

 

之后墨画便和黄山君坐在地上,一人一神,一边吃供品,一边聊天。

 

“你这破庙,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此事,一言难尽……”黄山君叹了口气,“数月之前,血祭阵大开,魔道猖獗,这荒山野岭,更是癫狂混乱至极。”

 

“三天两头,便有流离失所的修士,到这庙里暂避。”

 

“然后不出两日,便会被魔修截杀。扒皮抽筋,尸骨无存。”

 

“我只能夜里托梦,提点一下,但我这落魄山神,实力百不存一,也改不了他们的生死。不仅如此,我这破庙,也经受不住这正魔生死的劫难。”

 

“好在这波大劫,并未持续太久,便匪夷所思地消弭了,只是……”

 

黄山君皱眉,神情凝重,“此前我明明感受到了,一股恐怖而邪恶的神明气息。”

 

“大荒的邪神,必然是降临了。可为何后来,一切灾劫又都平息了?真胎的气息也消散了?”

 

“大荒的邪神,到底去了哪里?”

 

墨画啃着鸡腿,看了眼黄山君,小声问道:“你想知道么?”

 

黄山君一愣,“什么?”

 

墨画道:“大荒邪神去了哪里。”

 

黄山君怔怔点了点头。

 

墨画便从脖子上,掏出一枚古老的牙符,对黄山君道:“在这里。”

 

黄山君整个人如同石雕泥塑一样。

 

它起初还以为,墨画在跟它开玩笑。

 

邪神被你挂脖子上了?

 

可等它定睛看向墨画脖子上的牙符,仔细感知之下,便感受到了一股威严而强大的神兽气息,以及这神兽之气镇压下的,那一丝丝凶戾至极的古老邪念。

 

黄山君差点把元神都给吓裂开了。

 

躲了近千年的邪神,此时竟在我身边?!

 

黄山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挣扎着退到墙角,指着牙符,颤颤巍巍道:

 

“这……你……这……”

 

墨画安慰道:“没事,我把祂剁成了两半,一半我不能跟你说,另一半我就留着了。”

 

“留……留着?”

 

“嗯,”墨画点头,“杀不掉,就先养着,偶尔吃一口,用来‘进补’……”

 

黄山君瞳孔大震。

 

那是邪神!是邪神啊!

 

你当是你养的猪么?!

 

随后它又看向墨画,发现此时的墨画,气息深邃至极,不知有多少因果和气机混在一起,明明是单薄的血肉之躯,却如混沌般深不可测。

 

而且隐隐还散发出一股,令它这个神明,都觉得恐惧的气息。

 

这股气息,不是现在才有。

 

黄山君此前,就有所察觉。

 

但随着墨画“吞噬”的某种存在越多,这股气息就越强,越令它心悸。

 

黄山君一时竟有,自己这只“耗子”,在跟“猫”同桌吃饭的错觉。

 

黄山君心情复杂至极,末了叹道:

 

“这件事,千万不能说出去。”

 

墨画点头,将牙坠收了起来,对黄山君道:“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了,毕竟你是山神。其他人,我说了他们也不懂。”

 

黄山君苦笑。

 

它也一点都不想懂。

 

墨画便道:“邪神杀不掉,所以我会带着祂……的一部分力量,离开乾学州界,以后有机会,就彻底抹灭,抹灭不掉,我就……用来打牙祭……”

 

打牙祭……

 

黄山君的大脑,有一瞬的宕机。

 

他觉得墨画说的,应当不是人话。

 

但应该也不是“神”话。

 

因为神明也说不出来这么丧心病狂的话。

 

“罢了……”

 

黄山君叹了口气。

 

也渐渐在心底,消化了这一切,令它难以置信的事实。

 

天地生成,万物造化,偶尔的确会孕育出,一些难以用“品种”来衡定的逆天存在。

 

“小友,你……多加小心,邪神不是好相与的。”黄山君真诚道。

 

墨画点头,“我知道。”

 

他对邪神还算挺了解的,也给予了邪神足够的尊重,不会轻易大意,让邪神钻了空子。

 

之后气氛轻松了一些。

 

黄山君松了口气。

 

墨画又看了眼黄山君,有些惆怅:

 

“以后我不能来看你了,待会下山,我花些灵石,请人重新给你搭个庙吧。再让人逢年过节,给你烧个香,上个供。”

 

黄山君一怔,心里微酸,一时竟分不清,墨画是个恐怖的“妖孽”,还是一个真诚善良的少年。

 

它长叹一声,由衷道:“多谢小友。”

 

相聚时短,聊完天,吃完供品,墨画同样起身道辞了,“山君,后会有期。”

 

黄山君看着墨画,想到这个“小祖宗”,今后不会再来看自己了,邪神也将随他远离乾学州界,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如释重负。

 

可随后,想到墨画真的不会再来看自己了。

 

不会再来跟自己聊天,不会给自己带供品,不会向自己问这问那。

 

今后这荒山野岭,再没一个聊天的好友,没一个可爱的少年挂念自己了。

 

黄山君的心里,顿时又空落落的。

 

它只能目送墨画离开,看着墨画的身影,在山林的掩映中,渐行渐远,口中喃喃道:

 

“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