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 章 鬼蜮阿吉(第2页)
他剧烈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死死抠向双眼的手指也无力地垂落下来,只是指缝和紧闭的眼睑下,依旧汩汩地流淌着暗红色的血泪,在他枯槁的脸上划出两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急促的喘息慢慢变得粗重而绵长,仿佛刚从一场溺毙的噩梦中挣扎出来,但人,暂时是安静了。
“呼…呼…” 陈忘川靠在阿吉小小的怀里,大口喘着气,脸上血泪交织,一片狼藉,却不再有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
就连那一团罗刹母化作的黑气也消失了。
死寂!
整个洞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罗刹母虚影的咆哮、黑气的翻涌、甚至那悬浮天葬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在这一刻都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林玲珑僵在原地,手中的强光手电光束不受控制地剧烈晃动,照亮了阿吉苍白却异常平静的小脸,照亮了她的脸,更照亮了她那双此刻清澈得吓人、深处却仿佛沉淀着无尽古老岁月的眼睛
“阿…阿吉?” 林玲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极度的震惊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寒意,
“你…你怎么会…葬经?!你不是…快不行了吗?!”
阿吉抱着虚弱的陈忘川,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力竭还是别的什么。她抬起头,看向林玲珑,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眸里,
第一次流露出复杂无比的情绪——有孩童的茫然,有深藏的恐惧,还有一种…欲言又止、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的痛苦。
“我?其实……” 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不再断续,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仿佛在组织着某种难以启齿的语言。
就在这时,靠在阿吉怀里的陈忘川,沾满血污的脸微微动了动。
他没有睁开流血的眼睛,却用那低沉沙哑、仿佛被砂砾磨砺过无数遍的声音,清晰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打断了阿吉的话:
“不用解释…我知道…”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沉重无比:
“你…并没有中邪祟…”
这句话,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
轰!
林玲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安、所有之前阿吉身上出现的诡异征兆(在尸桥上那冰冷的话语、灰白的眼睛、暗金光芒…),
在这一刻如同破碎的拼图,被陈忘川这句“没有中邪祟”强行拼凑出一个更惊悚、更难以接受的轮廓!
没有中邪祟…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些诡异的状态,很可能…是她自身的某种东西?!
她纯净的灵觉…到底是什么?她为什么会通晓早己失传的古老葬经?她是谁?!
职业的本能、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陈忘川安危的极度担忧,瞬间压倒了所有温情!林玲珑的身体比思维更快!
“咔嚓!”
一声清脆利落的金属机括摩擦声在死寂的洞窟中显得格外刺耳!
她腰间那把跟随她出生入死、保养得锃亮的92式手枪己然出鞘!
黑洞洞的枪口带着森冷的死亡气息,在强光手电的映照下,稳稳地、没有丝毫颤抖地,指向了抱着陈忘川的阿吉!
“别动!” 林玲珑的声音冷硬如铁,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阿吉,
“放开他!把手举起来!慢慢退后!” 她的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护圈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充满了绝对的压迫感和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
空气凝固了,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血浆。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林玲珑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以及那冰冷枪口锁定目标时,发出的细微到几乎不存在、却又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金属的嗡鸣。
这嗡鸣,比罗刹母的咆哮更让人心悸。阿吉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在枪口下,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阿吉抱着虚弱的陈忘川,小小的身体在林玲珑的厉喝和枪口下显得异常单薄。
然而,她脸上那孩童的惊慌失措却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绝不相符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她沾着血污(既有陈忘川的,也有她自己之前吐出的)的小脸上,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一丝被戳穿的狼狈,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东西。
“你…你怎么会知道?” 阿吉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孩童的软糯,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般的失真感,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她的目光越过林玲珑的枪口,死死“钉”在陈忘川那张布满血泪的脸上。
陈忘川靠在阿吉怀里,呼吸依旧粗重,但那份洞悉一切的疲惫感却愈发沉重。
他沾血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忍受某种剧痛,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砾在铁罐中摩擦:
“从你…在村口,主动提出…要跟我走的那一刻起…”
他喘了口气,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阿吉破旧的衣襟上晕开暗红的花。
“一个…在那种地方长大的普通小女孩…看到我身上的‘诡异’…面对…来历不明、形貌古怪的陌生人…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笃定的‘信任’…”
陈忘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比任何鬼哭狼嚎…都更‘不普通’!”
林玲珑握枪的手微微一紧,她想起了初见阿吉时那过分的“乖巧”和“依赖”,
当时只觉是孩童纯真的本能,如今细想,处处透着精心设计的刻意!
陈忘川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阿吉的心防上:
“后来…我让‘哥哥’…专门折返…去了一趟…你们的村子…”
“那里…早就空了!” 陈忘川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意,
“不是废弃!不是荒芜!是…被某种力量彻底‘抹去’了存在的痕迹!房屋朽烂的程度…至少是几十年无人居住!
村口的界碑…风化得像是几百年前的东西!泥土里…连近十年内人类活动的骨殖、陶片都找不到!
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阴秽死气!那根本不是什么‘活人村’,那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鬼蜮舞台’!而你…阿吉…就是舞台上唯一的‘演员’!”
阿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抱着陈忘川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她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天真彻底碎裂,只剩下冰冷的、被揭穿后的幽深。
“既然…你早就知道…” 阿吉的声音彻底褪去了孩童的伪装,变得异常平板,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为什么…还要把我留在身边?!甚至…给我丹药…护着我走过尸桥?!” 这是她最大的不解,也是布局者最深的疑惑——猎物明知诱饵有毒,为何还要主动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