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郑清廉2(第2页)
“这些动物,它们是什么?是畜生!是野兽!它们的命,难道比我们同胞的命还贵重?!难道比我们孩子受教育的权利、比我们老人活下去的希望还重要?!你知道在黑市上,一只活体金丝猴能卖到多少钱吗?”他伸出一个巴掌,五指张开,声音如同淬了冰,“50万!整整50万人民币!这笔钱,够十个贫困的三口之家,安安稳稳、衣食无忧地过上一整年!够一个偏远山村小学,更换所有的破旧桌椅,装上取暖设备!够几百个看不起病的老人,得到及时的治疗!”
郑清廉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平复胸中激荡的“悲壮情怀”,他环视着被他话语震撼住的三人(包括那位镇秽司官员),用一种总结陈词般的、充满殉道者光芒的语气说道:
“神农架林区,土地贫瘠,资源受限,年轻人留不住,都跑到外面打工去了!留下的,是空荡荡的村落,是望眼欲穿的留守老人,是孤苦伶仃的留守儿童!是死气沉沉、毫无希望的家乡!是我!郑清廉!用这些‘牺牲品’换来的真金白银,重新点燃了这片土地上的希望之火!我让他们依靠补贴就能安稳地、有尊严地活过一年又一年!让他们不必再骨肉分离,远走他乡!如果不是为了生存,谁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故土?!我用这些畜牲的‘牺牲’,换来了实实在在的民生改善!换来了无数家庭的团圆和希望!换来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气儿和未来!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守护’吗?!守护我们的人!守护
我们的家园!这难道不是比死守着几条珍稀动物的性命,更崇高、更迫切的‘正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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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语逻辑严密,层层递进,充满了“舍小义取大义”的悲壮感和不容辩驳的“正当性”。他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在规则与生存夹缝中,为了万千黎民福祉而忍辱负重、甘冒奇险的“孤胆英雄”和“悲情守护者”。
韩斌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郑清廉的话语,如同带着倒刺的藤蔓,狠狠缠绕住他心中那杆名为“正义”的标尺。
他看到了那些崭新的道路,想到了村民们撤离时相对便利的交通。
他听到了关于学校和医院的描述,想起了源点训练时,那些来自贫困地区队友提起家乡教育匮乏时的黯然。
“50万救十个家庭一年”这个冰冷的数字对比,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生命平等”的信念。
郑清廉描绘的“牺牲动物换取人类福祉”的图景,虽然残酷,却在某种程度上…似乎…符合一种扭曲的“实用主义”逻辑?
他握枪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那杆曾经坚定指向邪恶的“解惑”,此刻枪尖微微下垂,仿佛也承载了主人心中的万钧重压。韩斌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惘。他从小被教导的是非观、在镇秽司接受的除秽安民的信念、在源点磨砺出的守护规则之心,此刻在郑清廉这套充满“大义”的辩词面前,竟显得如此单薄和…“迂腐”?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正义并非非黑即白,在现实的泥潭和生存的重压下,它竟能扭曲成如此令人窒息的模样。
曹巢同样陷入了沉默。法家的核心是“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是绝对的规则至上。但此刻,郑清廉的“法外施恩”似乎又隐隐契合了儒家“民为贵”的仁政思想?当冰冷的律法与活生生的人命福祉产生剧烈冲突时,孰轻孰重?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试图用逻辑理清这团乱麻,却发现越理越乱。他紧抿着嘴唇,眼神锐利依旧,但那锐利中却掺杂了深深的困惑和动摇。
那位镇秽司官员,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只是目光复杂地在郑清廉、韩斌曹巢以及地上的现金之间扫过。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庭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郑清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韩斌曹巢心中信念崩塌的无声轰鸣。
最终,韩斌深深地、疲惫地看了一眼郑清廉,那眼神中没有了愤怒,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茫然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没有再看那位镇秽司官员,仿佛害怕从对方眼中看到更深的失望或…认同。他默默地转过身,动作有些僵硬地收起了“解惑”,对着同样沉默的曹巢,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没有言语。两人如同斗败的公鸡,又如同失魂的幽灵,在郑清廉那混合着胜利、悲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的目光注视下,在镇秽司官员复杂的沉默中,默默地、脚步沉重地,一步步退出了这间充满了金钱、罪恶与颠覆性“正义”的审讯室。
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然而,就在铁门合拢的瞬间,韩斌那经过强化的“玉耳”,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门内重新响起的声音——不再是激昂的辩白,而是熟悉的、带着市侩和抱怨的讨价还价:
“…郑局长,那他妈的傻逼小子,下手可真黑!老子的肋骨起码断了两根!疼死我了…今天的货,你必须得给我减价!不然这医药费你给报?”
接着是郑清廉那恢复了圆滑世故、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行了行了,老六,别嚎了!知道你辛苦…价格好说,先把正事办了!后面还有好几批等着呢…赶紧装车运走,夜长梦多…”
交易,如同被短暂惊扰的毒蛇,在阴影中迅速恢复了它冰冷的节奏。讨价还价声、催促装车声、铁笼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刚才那场关于正义与罪恶、生命与生存的激烈碰撞,从未发生过。一切都被迅速抹平,回归到那套冰冷而高效的“生意”轨道上。
韩斌和曹巢的脚步,在听到门内声音的瞬间,都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韩斌的拳头在身侧猛地攥紧,指节发出“咔吧”的轻响,随即又颓然松开。曹巢的眼中则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但最终也归于沉寂。两人都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离开的脚步,仿佛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回到那座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孤寂破败的“小茅屋”,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曹巢默默地走到角落,从背包里取出那本随身携带、早已翻得卷边的《大秦律疏议》和《鬼谷子》合订本。他坐在冰冷的草铺上,就着昏暗的油灯光线,翻开书页。然而,他的目光却空洞地落在那些熟悉的墨字上,久久没有移动分毫。法家的律条与纵横家的机变权谋,此刻在他脑中激烈碰撞,却无法给他一个清晰的答案。郑清廉那张充满“使命感”的脸和那些贫困山村惨状的描述,如同鬼魅般在字里行间浮现。他试图用逻辑去解构、去批判,却发现对方的论点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迷宫,每一步似乎都有其“合理
”的支撑。守护规则?还是守护人命?当两者冲突到极致时,究竟该何去何从?他第一次对自己信奉的“法理至上”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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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斌则背靠着那面被兽潮撞塌后又草草修补、依旧漏风的土墙。他没有点灯,只是将“寒渊”长枪横放在膝上。冰冷的枪身传来熟悉的触感,却再也无法带给他往日那种斩邪除恶的坚定和清明。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掌,白天刺向护林员老姜手臂的那一枪,在郑清廉的“大义”面前,仿佛变成了一个荒谬的笑话。他守护的是什么?是那些被关在笼子里、即将被贩卖的金丝猴?还是那些因盗猎者“牺牲”而得以温饱、上学的山里孩子?亦或是…那套看似神圣不可侵犯,却在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的规则?他想起了汴梁毁灭时的惨状,想起了赵杞中和那些失踪的百姓…守护生命,难道不是最高的正义吗?可郑清廉的做法,以牺牲其他生命为代价去守护人类生命…这难道就是答案?他感觉自己的心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在谴责郑清廉的罪恶,另一半却在可悲地理解甚至…动摇。
油灯如豆,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将两人沉默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茅屋里只剩下柴火在简易土灶里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外面,神农架的夜,深沉依旧。群山沉默地矗立,见证着人间的复杂与迷惘。而在这片古老山林的核心,一个由贪婪、伪善和扭曲的“大义”编织成的巨大黑网,正在夜色掩护下,继续着它无声的扩张。韩斌和曹巢的“正义”之路,第一次遭遇了比深渊怪物更令人绝望的迷雾——道德与现实的深渊。他们需要时间,需要经历,更需要一次灵魂深处的拷问与重塑,才能找到穿越这片迷雾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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