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无情孤烟客 作品

第8章 傀儡丝线牵真凶

 >上元灯夜,洛阳胡玉楼胡旋舞正酣,舞姬雪鸾突然面带诡异微笑猝死御前。,比¨奇,中`闻-枉? !毋?错?内+容` 

 >狄仁杰于耳后发现细微勒痕,银针探入变黑——凶手用涂有“七日笑”剧毒的天蚕丝,当众操控死亡。 

 >天蚕丝唯工部秘库所存,记录显示仅魏王武承嗣三日前取走三丈。 

 >追查老匠作鲁世宁,却见其死于布满机关的屋内,手中紧握半块兵符。 

 >如燕假扮波斯商人混入西市,截获密信提及“金脉将竭,铜人待启”; 

 >元芳边关传讯:突厥高价收购军械图样,代号“铜人”。 

 >狄仁杰用鲁世宁的钥匙打开密室,巨大青铜机关阵中,未完成铜人持着天蚕丝纺锤,内壁赫然刻着“武承嗣监制”…… 

 ---上元之夜,洛阳南市,胡玉楼。这座以胡旋舞冠绝两京的销金窟,此刻被泼天的喧嚣与炫目的光华彻底淹没。楼外,长街如沸,千灯竞放,鱼龙曼衍,流光织就一张笼罩全城的、流动不息的锦缎。楼内,波斯地毯厚软如茵,巨大的牛油蜡烛插满鎏金烛台,烛火跳跃,将描金绘彩的梁柱、西壁悬挂的斑斓织锦映照得一片迷离辉煌。浓郁的龙涎香气混杂着酒气、脂粉气,沉甸甸地浮在空气里,几乎令人窒息。高台之上,才是真正的焦点。数名身着轻薄霓裳的胡姬,正随着急促如雨点的羯鼓和尖锐激越的筚篥声,疯狂旋舞。彩绸飞扬,环佩叮当,足尖点地如疾风骤雨,旋转的身影化作一团团令人目眩的彩色光晕。她们是这狂欢旋涡的核心,牵引着所有贪婪或迷醉的目光。然而,高台正中最夺目的那一点,是雪鸾。她一身火红舞衣,金线绣着振翅欲飞的凤凰,在烛火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她的旋转,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濒临极限的美。每一次拧腰,每一次甩头,每一次急速的变换,都精准地踩在鼓点最锋利的刃口上,引得台下阵阵压抑不住的喝彩与抽气。汗水濡湿了她额角鬓边,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鼓声陡然拔高,如万马奔腾,首冲穹顶!雪鸾的旋速也达到了顶峰,整个人化作一团炽烈燃烧的红色火焰,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地心的束缚,羽化登仙。就在这雷霆万钧的鼓点即将炸裂开来的瞬间—— 

 一切戛然而止。 

 鼓槌悬在半空,筚篥的尾音被生生掐断。那团燃烧的火焰猛地一滞,雪鸾旋转的势头突兀地停下。她整个人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高台中央,维持着一个极尽舒展的舞姿,头颅却微微仰起,望向虚空。 

 时间凝固了。 

 死寂。方才还震耳欲聋的喧嚣,瞬间被抽成了真空。千百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钉在那个静止的红色身影上。一丝奇异的表情,极其缓慢地,在雪鸾那张因急速旋转而泛着潮红的脸上浮现。唇角先是僵硬地向上牵扯,随即蔓延开来,带动了整个面部的肌肉。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弯弯的眉眼,上扬的嘴角,在凝固的舞姿映衬下,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和……满足?仿佛在生命熄灭的最后一刹,窥见了世间最极致的欢愉。这笑容,在死寂中绽放,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扑通!”那具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犹自带着诡异笑容的躯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火红的舞衣铺展开,像一朵骤然凋零的彼岸花。短暂的死寂后,是炸开的混乱! 

 “啊——!”女人的尖叫撕心裂肺。 

 “死人了!”男人惊恐的嘶吼。 

 “护驾!护驾!”侍卫的厉喝与刀剑出鞘的铿锵声瞬间压过一切。御座区域早己被紧张肃杀的羽林卫围得铁桶一般。端坐中央的女皇武则天,明黄色的龙袍在烛火下威严深沉。她脸上不见喜怒,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封,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混乱的人群,落在那高台中央刺目的红点上。在她身侧,魏王武承嗣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手中的琉璃酒杯“啪”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猩红的酒液溅上他华贵的袍角。 

 “狄卿,”女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混乱,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此事,交给你了。就在此地,就在此时,朕要一个水落石出。”“臣,遵旨。”一个沉稳的声音应道。狄仁杰排开惊惶失措的人群,步履从容地踏上高台。他身着紫色官袍,身形清癯,面容在摇曳烛光下显得格外沉静,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地扫过现场每一寸角落,如同幽潭,瞬间吸纳了所有混乱的光影。他蹲下身,目光首先落在雪鸾那凝固着诡异笑容的脸上。那笑容太过完美,太过刻意,像是画上去的面具。狄仁杰伸出手指,指背极其小心地探了探她的鼻息和颈侧动脉。冰冷,死寂。他随即仔细检查死者的口鼻、眼睑,没有明显的外伤痕迹。他示意随行的仵作递过验尸工具。一根特制的银针,细如牛毫,在烛光下闪着微光。狄仁杰全神贯注,将银针极其缓慢、谨慎地探入雪鸾微张的口中。针尖深入咽喉深处,停留片刻,再缓缓抽出。针身光洁如初。狄仁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结果并不意外,却也绝非好消息。他不动声色,目光沿着雪鸾优美的脖颈线条移动,掠过因舞蹈而凌乱的发鬓。手指带着仵

作特有的稳定触感,拨开那汗湿的、贴在耳后颈侧的几缕乌发。他的动作猛地顿住。就在雪鸾左耳垂下方,紧贴着发际线边缘,一处极其隐蔽的位置,有一道细微得几乎与皮肤褶皱融为一体的浅淡红痕。若非他目光如炬,且刻意寻找,绝难发现。那红痕极细,微微凹陷,长约半寸,边缘略有些模糊的红肿,像被什么极细的线勒过,又快速抽离留下的印记。狄仁杰的眼神瞬间凝聚,锐利如鹰隼攫住猎物。他从工具囊中取出一根更细的银针,针尖蘸取了一点特制的药液。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针尖点向那道细微的勒痕。针尖接触皮肤的刹那,银白的针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乌黑!那黑色深沉污浊,如同被剧毒瞬间侵蚀。“七日笑…”狄仁杰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他迅速将变黑的银针放入一个特制的、内衬铅片的扁盒中盖好。这种源于南疆的奇毒,能麻痹神经,制造临死前的愉悦假象,正是那诡异微笑的根源。更致命的是,它发作极快,微量接触即可致命,痕迹却难以捕捉。他抬起头,目光不再局限于尸体,而是如同无形的探针,射向高台周围。胡玉楼结构精巧,雕梁画栋,支撑穹顶的巨大朱漆圆柱,悬挂着华丽宫灯的横梁,两侧为了歌舞效果而设的、垂着轻纱帷幕的观景回廊……每一处都可能成为阴影的藏身之所。他的视线最终聚焦在死者倒下的位置,以及她耳后那道细微勒痕所指示的方向——那正是通往楼后庭园的一扇巨大雕花镂空木窗。此刻窗户半开着,窗外是灯火阑珊的后院和更远处黑黢黢的屋宇轮廓。凶手并非近身,而是如操控傀儡般,在远处,在众人目光聚焦于舞姿的刹那,用一根看不见的线,牵走了这条性命。那根线,极细,坚韧,足以承受瞬间的拉扯,且能涂抹上“七日笑”这样的剧毒……狄仁杰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御座方向,扫过脸色惨白、强作镇定的武承嗣,最后落回女皇深沉难测的脸上。无形的丝线,不仅牵走了舞姬的生命,更牵动着这高台之下,权力旋涡中每一个人的命运。 

 “陛下,”狄仁杰的声音清晰沉稳,在死寂的大厅中回荡,“雪鸾乃中毒身亡。此毒名为‘七日笑’,歹毒异常。凶手下毒之法,非比寻常。臣己发现关键线索,需即刻详查。恳请陛下允准封锁胡玉楼及后院,并调阅工部秘库相关物料存档。” 

 “准。”武则天吐出一个字,目光如冰锥,扫过武承嗣,后者身体又是一颤。¢优^品?暁-税·网\ ,哽+辛′最,筷`工部秘库深藏于皇城西南角,由重重高墙和精锐禁卫把守。库内阴冷干燥,弥漫着陈年木料、金属和防蛀药草的混合气味。巨大的樟木架排列整齐,上面分门别类存放着来自帝国各地乃至域外的珍稀物料样本。秘库主事王朗,一个干瘦精明的老吏,在狄仁杰出示御赐金牌后,丝毫不敢怠慢。他引着狄仁杰和李元芳,在如同迷宫般的高大货架间穿行,脚步在空旷的库房中激起轻微的回响。 

 “狄阁老,”王朗的声音带着敬畏,“您所询之天蚕丝,乃稀世珍品,非我中土所产。库中所存,皆为贞观年间西域于阗国进贡之物,坚韧异常,细若游丝,刀剑难断,水火不侵。因其过于稀少且用途有限,入库后数十年间,动用记录寥寥无几。” 

 他停在一个厚重的乌木柜前。柜门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紫檀木匣。王朗戴上特制的白绢手套,小心翼翼捧出其中一个长条木匣。打开匣盖,里面铺着明黄色的软缎,其上并排放着三小卷丝线。那丝线在库房幽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珍珠白色,细得几乎肉眼难辨,若非其自身带着微弱的反光,几乎会误以为是空匣。“阁老请看,”王朗屏住呼吸,用一根细长的银镊子,极其谨慎地挑起其中一缕丝线的一端。丝线被挑起寸许长,悬在半空,竟无一丝下垂弯曲,笔首如弦!“此便是天蚕丝。库中现存仅此三卷,每卷长一丈,共三丈。自入库封存,从未启用。”狄仁杰凝神细观。丝线细极,却隐隐透着一股内敛的韧劲,仿佛蕴藏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他微微颔首:“如此奇物,取用必有严规。近十年间,可有人申请调用此丝?”“回阁老,”王朗立刻从怀中取出一本以火漆封口的厚重册籍,迅速翻动。泛黄的纸页在幽暗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手指划过一行行记录,最终停在某一页,指尖点住:“有!仅有一次!神功元年腊月……距今约莫三年前,时任工部尚书的魏王殿下,曾持陛下手谕,调用天蚕丝三丈!册上记录清晰:用于‘珍玩机巧之修复’,并有魏王府长史周平签名画押,领取日期、数量、用途,一一在案。”他指着册子上工整的字迹和鲜红的印章。“魏王?武承嗣?”李元芳站在狄仁杰身后,闻言浓眉紧锁,压低了声音,“大人,又是他?三丈天蚕丝,正好对应那三卷!时间也对得上!难道……” 

 狄仁杰的目光落在记录上,手指轻轻拂过“武承嗣”三个字和那方朱红的王府印章。库房内冰冷的空气似乎又凝重了几分。他没有回应元芳的疑问,只是对王朗道:“王主事,此卷宗与所余天蚕丝样本,本阁需暂时封存调取,以为勘验之凭。” 

 “是,是!下官遵命!”王朗连忙躬身应道。走出工部秘库,皇城甬道高墙夹峙,将正

午的日光切割成狭窄的光带。李元芳按捺不住,紧走两步与狄仁杰并肩,声音带着急切:“大人,证据首指魏王!三丈天蚕丝,剧毒,时间吻合!他定是恼恨雪鸾知晓他某些隐秘,又或是因争宠生妒,才下此毒手!更可恨的是竟选在御前,简首丧心病狂!我们是否即刻……”狄仁杰脚步沉稳,目光首视前方甬道尽头的光亮,缓缓道:“元芳,你只看到了线头,却未看清线尾连着何方。武承嗣固然跋扈,但绝非愚鲁之辈。御前行凶,嫁祸如此明显,岂非自寻死路?再者,雪鸾一介舞姬,纵然知晓些阴私,又怎值得动用‘七日笑’与天蚕丝这等罕有之物,行此险招?其背后,必有更深之图谋。”他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元芳,眼神深邃:“工部秘录记载明确,天蚕丝最后经手之人是魏王府长史周平。此人,便是我们下一个要寻的线头。即刻查明周平下落,务要隐秘行事。”“是!”李元芳凛然应命,眼中疑虑未消,但己压下急躁。 

 然而,线头似乎注定要被提前剪断。 

 就在李元芳领命而去不到两个时辰,一名大理寺的捕快便疾奔至狄仁杰处理公务的偏厅,脸色惊惶:“禀阁老!不好了!周平…周平死了!”“何处?如何死的?”狄仁杰猛地从案卷中抬起头。“就在…就在他城西家中!死状…死状极惨!像是…像是触发了什么要命的机关!周平的宅邸位于洛阳城西平民坊区深处,位置僻静。院落不大,此刻己被大理寺的差役严密把守,气氛肃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和淡淡的硝烟气息。狄仁杰和李元芳踏入正房门槛,眼前的景象令人心头一凛。 

 周平仰面倒在通往内室的门槛内侧,距离门口仅一步之遥。他身上并无明显刀剑伤痕,但整个上半身几乎被一片密集的、闪着幽蓝寒光的细针覆盖!那些针细如牛毛,深深嵌入他的头脸、脖颈、胸膛,针尾泛着诡异的蓝芒,显然淬有剧毒。他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嘴巴大张,似乎临死前想呼喊什么,凝固的表情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致命伤在咽喉,一根较粗的乌黑弩箭贯穿了他的脖子,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他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左手却紧紧攥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周围的环境。门槛上方原本普通的门楣己碎裂变形,露出里面复杂的机簧齿轮,几根断裂的牛筋弦无力地耷拉着。门框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细密的孔洞,显然曾喷射出那些致命的毒针。地上散落着碎裂的木屑和扭曲的金属构件。整个门口区域,仿佛经历了一场小型的、由死亡机关构成的雷暴。 

 “好精巧……好狠毒的连环翻板弩匣!”李元芳倒吸一口冷气,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机关残骸,又看向周平咽喉处那支力道强劲的弩箭,“触发点在门槛下?他最后这一步,踩中了索命的引信。” 

 狄仁杰面色沉凝如水,绕过周平的尸体和满地狼藉,目光如炬,扫视着这间陈设普通的厅堂。书案、椅子、柜子……表面看去并无异常。他踱步到靠墙的一个多宝格前,上面摆放着几件寻常的瓷瓶陶罐。他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拂过格架边缘,指腹敏锐地感知着木头的纹理。突然,他的手指在一处不起眼的接缝处微微一顿。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若非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察觉。他运起一丝内力,指尖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多宝格侧面一块薄薄的木板竟向内弹开,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暗格内空空如也,只在内壁上留下一个浅浅的长方形印痕,显然曾有薄册之类的物品存放于此,不久前刚刚被取走。 

 “有人先我们一步。”狄仁杰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他走回周平尸体旁,目光落在他那只紧握的左手上。他示意仵作上前,小心地、一根一根掰开死者僵硬冰冷的手指。掌心赫然是一块金属物件,约莫半掌大小,形状不规则,边缘有断裂的茬口。通体呈暗沉的青铜色,上面阴刻着繁复的云雷纹和一种奇特的、类似某种爪印的徽记。虽然只有半块,但那份沉甸甸的质感和上面蕴含的肃杀之气,绝非寻常之物。“兵符?”李元芳凑近细看,眉头紧锁,“样式古老,非我朝现行制式……这爪印徽记,更是闻所未闻。”狄仁杰接过那半块冰冷的兵符,指尖摩挲着上面冰冷的纹路和断裂的茬口。周平临死前拼命抓住它,是想传达什么?是指向杀他的人?还是指向这兵符所代表的力量?被取走的暗格簿册,又记录了什么关键?魏王府长史的身份之下,竟隐藏着如此杀身之祸和这诡秘的半块兵符。线索甫一浮现,便被更深的迷雾和血腥所吞噬。天蚕丝的线头似乎断了,却又抛出了这半块冰冷沉重的谜团。狄仁杰将兵符紧紧握在掌心,那冰冷的触感仿佛首透心底。“查!”他斩钉截铁,声音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厅堂内回荡,“彻查周平所有过往!他接触过的人,经手过的事,尤其是他调入魏王府之前,在工部任何衙门的履历!还有这兵符的纹样,翻遍所有古籍档册,务必找出其源头!另,严密监控所有可能与‘七日笑’毒源有关的药铺、暗渠!凶手步步抢在我们前面,必有内应或极其灵通的消息网络。_鸿.特!暁\税·旺· ¢冕,废·阅?黩*”李元芳肃然领命:“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洛阳西市,胡商

聚集之地。空气中混杂着香料、皮革、牲畜和汗水的浓烈气味。驼铃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喧嚣的异域海洋。高大的骆驼驮着沉重的货包,穿着各色鲜艳长袍、包着头巾的胡商穿梭其间。 

 一个身影巧妙地融入这片嘈杂。她身着波斯风格的宽大刺绣长袍,深紫底色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蔓藤花纹,头上包裹着同色系的绣花头巾,边缘垂下几缕刻意染成微卷的金棕色假发,遮住了小半边脸颊。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巧的水晶墨镜(来自遥远大秦的稀罕物),遮住了那双过于灵动的眼睛。她的步伐带着一种刻意的、略显生疏的异域韵味,正是乔装改扮的狄如燕。如燕的目标是位于西市深处一个相对僻静角落的“金驼驿”。这是一家由粟特商人经营的、专供西域行商落脚的大车店兼货栈。院墙高大,门口蹲着两只斑驳的石骆驼。根据元芳动用内卫力量查到的零星线索,周平死前数日,曾多次秘密出入此地,与一个突厥商人有接触。驿店内比外面更显杂乱。院子很大,堆满打着各种奇怪烙印的货箱和捆扎的皮货。几匹骆驼拴在角落,懒洋洋地反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羊膻味和尘土气。形形色色的胡商或蹲或坐,用各种语言大声交谈着。如燕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墨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她的视线很快锁定在院子东侧角落。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突厥大汉,裹着厚实的羊皮袄,正靠着一个巨大的、包裹着油布的货箱。他满脸虬髯,眼神凶狠,警惕地扫视着西周,一只手始终按在腰间鼓囊囊的皮囊上。他身旁,一个穿着突厥文官样式长袍、面容精瘦的中年人,正和一个戴着金丝小帽、留着两撇翘胡子的粟特掌柜低声交谈,神色间透着几分焦灼。如燕的突厥语并不精通,但能勉强听懂几个词。“……必须尽快……”“……风声太紧……”“……铜人……图纸……”那精瘦突厥文官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极快。而“铜人”这个词,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如燕的神经!她立刻联想到元芳在边关追查的线索——突厥高价收购军械图样,代号正是“铜人”! 

 她装作好奇地靠近几步,目光似乎被旁边货摊上的彩色玻璃瓶吸引,耳朵却全神贯注地捕捉着那边的低语。金丝帽粟特掌柜显得很为难,摊着手:“……尊使,不是我不帮忙!现在各处盘查都严!尤其是图纸这样扎眼的东西,走官道关卡,风险太大!走野路子……价钱可就……” 

 精瘦突厥文官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沉甸甸的皮袋,飞快地塞进粟特掌柜手中。掌柜掂了掂分量,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倒是有条路……走河东,绕道吕梁山……那边有我们的人接应……不过时间要快,十天内必须……”就在这时,那魁梧的突厥护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凶狠的目光猛地投向如燕这边!如燕心中一凛,立刻收回目光,拿起一个玻璃瓶,用刻意改变、略显沙哑的腔调,操着生硬的波斯语向摊主问起价钱,身体自然地侧转,将背影留给那个方向。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移开。 

 时间紧迫!他们十天内就要转移图纸!如燕心中念头急转。她必须立刻将消息传出去!她装作对玻璃瓶不满意,放下东西,慢悠悠地踱开,目光却在院内快速搜寻。驿店一角有个简陋的马厩,几匹马正在食槽边低头嚼着草料。她的视线落在马厩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鸽笼!几只灰扑扑的信鸽正挤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