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弘毅 作品

第100章 诛杀妖女

当个人意志被群体意志所裹挟的时候,就会变得善恶不分、美丑不辨、是非不明,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更没有人能点醒他们。

 当镇民们大喊着诛杀妖女的口号,气势汹汹地涌出“圣地”的时候,展燕和张博文正守在尚在昏迷中的少女面前,等待着陈忘一行人的消息。

 在路上行走时,芍药曾给这少女灌了一些流食,并坦言这少女只是长期绑缚,血脉不通,且饥饿受惊所致昏迷,并无大碍,只待休息片刻,气血两通便可醒转。

 因而展燕对少女的安危并不担心。

 只是她无事可做,不由得又看了一眼这个少女,只见她的白衣上用黑线绣满了各色毒虫,如蛇、蜈蚣、蜘蛛一类,密密麻麻,再加上雨林中阴湿气息重,使这衣服上沾染了不少青苔秽土,让人心中很不舒服。

 再看她的脸,却是又圆又小,眉目清秀,天真质朴,毫无攻击力可言。

 展燕看着这张脸,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恨恨地说:“不知何人如此狼心狗肺,居然将这可爱的姑娘活生生绑缚在雨林之中,若是被我抓住了,定要活剐了他。”

 张博文一心钻研火药之术,不善言辞,别人视他痴傻,可他只是不愿与人计较而已。

 他心中知人善恶,愿意同直爽性子的展燕交流。

 此刻听展燕讲话,不由夸赞道:“展燕姐姐,你好,好帅。”

 展燕笑着拍拍张博文的脑袋,说:“小炮儿,你才帅呢!姐姐这叫漂亮、美丽、好看,懂不?”

 张博文挠了挠头,仔细想了一想,说:“我不,不帅,姐姐帅。”

 “嗨,我说你小子,讲不听是吧!”

 展燕终究是女孩子,听张博文始终不说自己好看,攥紧拳头,作势要揍他。

 可刚一起身,腿上便传来一阵剧痛,逼迫她一下子又坐了回去,眉头紧蹙,面露痛苦之色。

 张博文知道展燕同他开玩笑,正准备躲,却见展燕扑通坐了回去,神色痛苦。

 他急忙上前,关心道:“展燕姐姐,你怎,怎么了?”

 展燕并未立即答话,而是轻轻卷起裤腿,观察伤势:小腿处早已肿出一个大包,还有大大小小的几片淤青。

 展燕看到那鼓胀的肉包,便知被那大青蛇一撞之下,磕到祭坛,不仅仅是皮肉之伤那么简单,定是动了筋骨。

 刚才一番活动,气血沸腾,故而不查。

 如今静下来,才显出症状,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也难养好了这伤。

 想完这些,她才回复关切自己的博文道:“博文,姐姐伤了筋骨,有些痛罢了,不妨事。”

 张博文正欲上前检查一番,却听到洞内传来一片嘈杂之声。

 他屏息细听,只听到“猪”,“沙”,“女”什么的,像有人喊着口号走来,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向黑漆漆的山洞深处。

 展燕也听到声音,尽管她知道有白震山和项人尔二人,很少有人能对进去的同伴有什么威胁,可听动静,仍觉得里面声势不小。

 她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直起身子瞪大眼睛,盯住洞口的方向,并在手中暗自摸出一把燕子镖。

 过了一阵,终于看到一个黑影从洞内跑了出来。

 展燕大喝一声:“你是何人。”

 来人跑的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听到展燕问话,急忙答道:“我是本镇小吏道不同。”

 话音刚落,人已经来到马车之前。

 他扶住马车,捂着肚子,呼呼喘着大气,直扑到昏迷的少女面前,仔细看了看,才大笑道:“你没死,太好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哈哈哈哈……”

 道不同的开心是发自内心的,如果这女孩子死了,将会变成他从政生涯中抹不去的污点,也将成为全镇百姓一生无法洗清的罪恶。

 展燕定眼观瞧,只见此人身材瘦弱、皮肤白皙,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且的确如他所言,身着一身朝廷官服。

 她并不觉得此人会有什么威胁,便听之任之,并未多加阻拦。

 此刻,听到他这般说,便开口问道:“看来,这姑娘是你们镇子里的了。只是为何她会被绑在石柱之上,任由日晒雨淋?她犯了何罪,又是何人要将她置于死地?”

 道不同听到展燕问话,拱手道:“是你们救了她,这可真是积了大德了。我道不同代替全镇百姓,谢过各位。”

 展燕观其言行,不认为他是坏人,尽管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展燕倒也没有忙于追问。

 她拱手回礼,道:“江湖儿女,岂能见死不救。”

 说罢,看着道不同,静静地等他自己解释。

 道不同喘息一阵,才想起刚才展燕问他的话,故而回答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安南镇有一陋俗……”

 话刚说到一半,道不同突然停住了。

 他听到了洞内传来了清晰的喊声:“诛杀妖女。”

 “展,展燕姐姐。”

 张博文也听到这声音,转向展燕,想提醒一下她。

 展燕伸手拦住张博文,示意他不要说话,仔细听了一阵,转向道不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是妖女?我的同伴在哪里?”

 道不同没有回答展燕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道:“来不及了。”

 随即,他急忙跳上了马车,调转马头,想要向远离洞口的方向奔驰。

 展燕在马车之上,岂容他就这样逃走?

 她一把拉住缰绳,厉声喝道:“你要到哪里去?”

 道不同却表现得很是焦急。

 他不知道,一旦被这群镇民围住,以他的能力,是否能保住车上昏迷的少女?

 于是他二话不说,着急地去展燕手中抢那缰绳。

 展燕岂能容他放肆?

 她单手拉住缰绳,道不同硬是拽不动。

 展燕横眉冷目,看向道不同,等着道不同的解释。

 等了一阵,展燕见道不同不仅不回话,还硬抢缰绳,着急逃跑。

 她眉头一皱,气上心头,一掌推过去,便将道不同从马车上掀翻下去。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道不同趴在地上,不顾身上疼痛,只管喃喃自语。

 二人争抢缰绳的功夫,镇民们已经从洞中陆续涌出,逐渐包围了马车。

 道不同看到镇民,急忙爬起来,站在马车前,张开双臂,用身体将马车上昏迷的少女紧紧护住,试图阻止镇民靠近。

 镇民们则高举拳头,大喊着:“诛杀妖女。”

 气势汹汹,却无一人敢于贸然上前。

 此刻,道不同连同车马被团团围住,走投无路,而镇民们依然源源不断地从山洞中涌出来。

 道不同面对来势汹汹的镇民,苦苦向他们解释:“你们看清楚了,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儿,根本不是你们口中的妖女。”

 “你们扪心自问,她可曾害过人?”

 “你们无视法度,这根本是在杀人。”

 “难道你们就没有儿女吗?”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镇民们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的声音太过于渺小,和镇民们“诛杀妖女”的口号比起来,简直就像汪洋大海里的一粒露水。

 道不同看着越聚越多的镇民,彻底愤怒了。

 他攥紧了拳头,声嘶力竭地大喊:“你们这群刁民,都给本官闭嘴。”

 离得近的镇民被道不同歇斯底里的大喊镇住了,愣了一愣,停止了口号,而远一些的,感到自己前方的声音突然小了,也渐渐止住了声音。

 洞口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后续从洞中走出的人们,也自觉地融入到人群中去,没有再吵嚷不休。

 道不同看镇民安静下来,便对大家说道:“乡亲们,我是派到镇里的官员,只要有我在这里一天,就不允许这安南镇中,有任何欺男霸女,有任何不平之事。”

 道不同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来一阵纷纷议论:

 “好!”

 “青天大老爷。”

 “老百姓的父母官啊!”

 “这位大人真的是少有的好官啊!”

 这些夸赞之词,并非阿谀奉承,而是镇民们的肺腑之言。

 安南镇曾被称为有名的难缠镇,前几任官员都是唯唯诺诺之辈,大都对恶霸朱大昌惧怕三分,唯独几个想做事,竟都被赶跑了。

 可这道不同偏偏不同寻常,正气凛然,不畏权贵。

 到此赴任之后,他处事公平,断案有方,不仅惩治并赶走了恶霸朱大昌,还让泼皮无赖有正业可做,老实百姓有安宁可享,实在是刷新了乡亲们对于官员的认知。

 道不同没有被这些夸赞之词冲昏头脑,而是话锋一转,说道:“凌香姑娘也是镇中居民,大家何以对她区别待之,诬她为妖女?将她抛弃于荒野,捆绑于祭坛,与杀人害命何异?”

 顿了一顿,他接着说:“今日你们杀人而不偿命,若我听之任之,他日朱大昌卷土重来,要在镇中作恶,欺凌百姓,我又当以何典治之?如今凌香姑娘幸而未死,正是皆大欢喜之事,你们如此苦苦相逼,良心可安?难道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道不同的一番正义陈词,让镇民们面面相觑,不知何以反驳,紧紧包围着马车的队伍竟有些许松动。

 “原来这姑娘叫凌香。”展燕在心中暗自记下。

 道不同见镇民已经不再喊打喊杀,长吁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乡亲们,你们说她是妖女,会给镇中带来祸端,可你们扪心自问,这姑娘可曾伤过你们,可曾害过你们,可曾施展过任何妖术?若她是妖女,凭你们的力量,怎能轻易将她抓住,抛掷荒野?”

 镇民们沉默了。

 他们无法反驳道不同的质问,甚至有一部分人,本来就不想伤害这姑娘,只是裹挟在人群中,不敢发声罢了。

 道不同站在原地,看着沉默的人群,趁热打铁,劝道:“乡亲们,这姑娘虚弱至极,奄奄一息,烦请乡亲们让开一条道路,容我将她带到衙署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