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洞天 作品

第102章 残章映血(第2页)

 "最后的那些小鬼子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徐天亮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都让老子们给喂鄱阳湖的王八喽!

 上个月攻打马回岭的时候,那帮狗日的居然敢用掷弹筒偷袭我们。

 还好老子命大,只是右小臂被啃了一口。

 不过没啥大碍,这点伤算得了啥!嘿嘿,真值啊!"

 说罢,他还用左手熟练地撕下一块肥美的鹅肉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然而就在这时,徐天亮忽然像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一样,猛地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对古之月说道:

 "嘿,班头,你晓得不?

 这次接替 40 师的可不是别人,乃是胡长官的嫡系,那位李师长亲自带队来咯!

 还有啊,咱们陈团长已经调到 74 军去当参谋长啦!

 而且听说 235 团新补充了八百名补充兵呢,一个个嫩得跟豆芽菜似的,连奶味都还没完全褪去呢!"

 窗外,金黄的银杏叶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打着旋儿悠悠地飘落下来,轻轻地落在了那本泛黄的圣经之上。

 古之月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摩挲着宋连长生前使用过的铜哨,仿佛能够感受到他残留的温度和气息。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轻声问道:“四连……如今还剩下多少人呢?”

 一旁正大口啃着鹅脖子的徐天亮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他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声音低沉地说道:

 “公母岭最后的那场恶战啊,打得真是惨烈至极!

 连团部炊事班的朱老六都被调去支援机枪连了。

 裘排长为了掩护咱们安全撤离,毫不犹豫地抱起一捆集束手榴弹,义无反顾地向着那群鬼子发起了反冲锋。

 结果……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能留下来。”

 说到这里,他原本清亮的金陵腔调突然像是掺入了一把砂砾,变得沙哑而沉重起来,

 “现在,除了你我之外,四连的那些兄弟们……

 他们的名字已经全部被烧掉,用来祭奠段爷了。”

 随着夕阳西下,暮色如潮水般渐渐涌上了教堂的彩绘玻璃,将整个房间染成了一片昏黄。

 徐天亮沉默片刻后,突然伸手探入自己的裤裆之中,摸索了一阵之后,竟然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密电码本。

 他的脸色凝重得犹如暴风雨前的乌云,压低声音对古之月说道:

 “李师长那个混蛋居然想要清剿咱们税警总团的残部!

 他污蔑咱们是孙团长的私人军队,在南昌会战的时候故意不给咱们发放军需补给!”

 古之月听闻此言,身体猛地一颤,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用手捂住嘴巴,却依然无法阻止那丝丝缕缕的鲜血透过纱布渗透而出。

 他喘息着问道:“那么,当初跟着宋连长从海州一路走过来的那些老弟兄们……现在又还剩下几个呢?”

 徐天亮咬了咬牙,艰难地回答道:

 “经过这么多场血战,如今还能完好无损、四肢健全地站起来的,总共也只剩下七个人而已。

 他们全都躲藏在了樵舍镇的那家榨油坊里面。”

 徐天亮蘸着鹅油在床单上画地图,

 “李师长的稽查队昨儿打死个瘸腿的,说是通共——狗屁!那瘸子叫周二狗,周家桥扛过炸药包的!”

 就在这时,一名修女如同幽灵般推着一辆装满药品的小车缓缓地走了进来。

 徐天亮见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手忙脚乱地将那只肥硕的大鹅藏到身后,嘴里念念有词道:

 “阿门啊!

 这只鹅可是我特意准备用来孝敬圣母玛利亚的呀!”

 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地将鹅屁股硬塞进了修女的手中。

 他那带着浓郁金陵口音的话语,像是被风吹得七扭八歪一般,飘荡在空中:

 “嬷嬷您放心大胆地吃吧,这可不犯戒哦,圣经上面都有讲……”

 而此时的古之月,则静静地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那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

 夜幕即将降临,晚钟悠扬地响起,惊起了一群乌鸦。

 它们扑扇着翅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仿佛将那原本平静的天幕撕开了一道口子。

 透过这些羽翼划破的缝隙,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远处庐山的轮廓,宛如一只巨大的猛兽正蹲伏在那里,伺机而动。

 徐天亮在临出门之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猛地回过头来,对着屋内的人喊道:

 “哎呀,差点给忘了跟你们说啦!

 那个樵舍镇距离咱们这医院的地址也就只有区区三十里路而已哟。

 还有啊,首都撤退的时候,你干爹汪老板的棺材现在可还安安静静地躺在挹江门城墙根底下呢!”

 说完这番话后,他便匆匆离去,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镇痛剂的药效开始慢慢地在古之月体内弥漫开来。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之中。

 在梦境里,凌觅诗那件染满鲜血的旗袍在教堂的尖顶上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古乐凌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夹杂着九江方向传来的阵阵炮声,不断冲击着古之月的耳膜:

 “爹!不好啦,客栈马上就要坍塌啦!”

 伴随着清晨祈祷的钟声悠悠敲响,四十师的宪兵队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开进了医院。

 李师长的副官面无表情地手持一份名单,操着一口标准的浙江官话大声宣读起来:

 “……凡是原来属于税警总团的人员,必须在三日之内赶到城东门外接受整编,如果有人胆敢违抗命令逾期未到者,一律按照逃兵论处!”

 古之月紧紧地攥着那枚勋章,他的手掌因为过度用力而暴起了青筋,仿佛一条条青色的小蛇在皮下蜿蜒游动。

 那枚铜质勋章的五角星在他的掌心深深地硌出了一道血印,但他似乎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死死地握住这象征着荣誉与责任的物件。

 此时,薛长官那带着浓厚海南腔调的话语犹在他的耳畔回响:

 “……固若金汤……固若金汤……”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他的心。

 古之月抬起头,目光落在一旁的药柜玻璃上。

 镜子里映照出一张无比枯槁的面容,那脸上深深的皱纹和黯淡无光的眼神,让他看起来比金陵城沦陷那天的汪老板还要苍老许多。

 突然间,古之月像是被一股无名之火点燃了一般,猛地一把扯掉了手上正在输液的管子。

 随着管子被扯开,鲜血从针孔处涌了出来,染红了他苍白的手背。

 然而,他对此毫不在意,嘴里用苏北腔怒吼道:

 天亮!给老子找枪!”

 话音未落,窗外原本安静伫立的银杏树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树叶沙沙作响,仿佛也感受到了此刻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就在这时,南昌会战的第一发试射炮弹划破了天际,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般疾驰而过。

 紧接着,只听一声巨响传来,炮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江面上的薄冰。

 刹那间,冰块四溅,江水翻滚,整个鄱阳湖都好似要沸腾起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