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洞天 作品

第174章 战火课研

战火课研

 冬月初七的霜比刀还利,青砖墙根结着冰棱子,

 学员们跺着脚在操场上列队,棉帽檐上挂着白花花的哈气。

 主席台上十六个空位摆着青天白日旗裹着的木牌。

 张教育长的合肥腔混着窗外的北风:

 "周永昌,民国八年生,草鞋岭殉国;

 李慕白,民国六年生,白鹤隘断后..."

 每念一个名字,徐天亮就用刺刀尖在课桌上刻道痕——

 这是他在草鞋岭学会的祭奠方式。

 张教育长踩着皮靴过来,军大衣下摆扫过石阶上的薄雪,

 合肥话冻得梆硬:

 “都把腰杆挺直了!

 前段时间收到战报,咱派去长沙实习的三十七名学员,

 回来二十一个,十六个埋在了捞刀河的麦田里。”

 队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古之月望着前排徐天亮的棉帽顶,

 见他手指悄悄勾住自己的背包带,

 像小时候怕走丢的弟弟。

 张教育长突然脱帽, 头顶在晨光里泛着青:

 “向烈士 —— 敬礼!”

 三千多顶棉帽同时掀起,寒风灌进领口,却没人敢动。

 古之月看见伙房方向,刘海棠抱着竹筐停在槐树旁,

 筐里的窝头还冒着热气,

 她鬓角的碎发结着霜,

 像株在雪地里倔强开花的野菊。

 礼毕后回到礼堂,

 张教育长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通红的眼眶接着道:

 "诸位今日能坐在这里,是十六位同袍用命换的!"

 他突然拍响黑板,粉笔灰簌簌落在徐天亮刻满刀痕的课桌上,

 "现在翻开《第一次长沙会战复盘报告》!"

 张教育长从大衣内袋掏出叠泛黄的纸:

 “都给老子听好了,这次长沙会战,

 咱为啥能把鬼子赶回新墙河?

 不是靠菩萨显灵,是靠你们写在报告里的血和汗!”

 他抖了抖手里的报告,油墨味混着炭火气飘过来,

 “先让徐天亮念一段他的‘狗屁总结’——”

 徐天亮往前跨半步,金陵话带着痞气:

 “报告教育长,学生在捞刀河看见个老汉,

 把自家门板拆了给咱们搭浮桥,

 门板上还贴着‘保家卫国’的红纸。

 鬼子飞机来炸,老汉扑在门板上喊‘炸坏了老子再砍树!

 ’学生就想啊,咱中国人的骨头,

 比鬼子的刺刀硬,比他们的坦克履带还耐磨 ——”

 “得了吧你!”

 张教育长笑骂着踹他屁股,

 “少来这些酸文假醋!

 老子要的是干货,比如古之月这小子的报告,

 把中日两军的肠子肚子都翻出来了 ——”

 他扬了扬最上面那份,

 封面上 “古之月” 三个字被红笔圈得老大,

 旁边注着 “苏北佬能算细账”。

 礼堂里的炭盆烧得正旺,

 火舌舔着铜壶,水汽在结霜的玻璃上画地图。

 古之月攥着报告站在暖气管旁,

 看张教育长用红铅笔敲着桌面:

 “说!你咋算出鬼子后勤线每天要断三次的?”

 苏北话混着张教育长的教鞭划向湘北地图:

 "古学员特别提到游击战术——

 袭扰日军运输线四十七次,

 毁卡车八十三辆,相当于打残鬼子半个联队!"

 黑板上的算式密密麻麻:

 每毁一辆卡车=省国军三百发子弹=多杀三十个鬼子。

 炭火的噼啪声:

 “学生统计了二十份战俘口供,

 他们联队每天要派三拨人找水,

 有回在陈家坳抢了咱老乡的井水,

 结果水里被撒了巴豆粉 ——”

 他指着报告上的表格,

 “您看,日军每个士兵负重二十四公斤,

 咱湘军弟兄顶多十五公斤,

 可咱的补给线在自家地头,

 鬼子的粮车得碾过咱挖的三十三道沟,

 炸断的十二座桥 ——”

 “打住打住!”

 徐天亮突然从门后冒出来,

 怀里抱着摞搪瓷杯,金陵话带着茶香,

 “教育长您尝尝海棠妹子煮的姜枣茶,

 加了半勺红糖呢!

 她听说您昨儿咳了半夜,把伙房存的红枣全翻出来了 ——”

 张教育长瞪他一眼,却接过杯子抿了口:

 “算她有心。

 不过古之月,

 你这报告里写‘我方战斗意志胜敌三倍’,

 拿啥做的凭据?”

 古之月看见窗台上摆着刘海棠送的搪瓷缸,

 里面泡着晒干的金银花,

 忽然想起在长沙看见的场景:

 受伤的士兵躺在担架上,

 看见日军飞机来,硬是滚下来用步枪对空射击,

 枪管打红了就用刺刀挑着炸药包扑向坦克。

 “学生在伤员转运站记录,

 咱重伤员拒不下火线率是百分之十七,

 鬼子只有百分之三。”

 他喉咙发紧,

 “有个川军弟兄,肚子被打穿了,

 还攥着颗手榴弹笑说‘老子没白吃四川的米,够本了’——”

 开饭号响时,食堂里飘着萝卜炖粉条的香味。

 刘海棠端着托盘挤到徐天亮身边,湘潭话压得低:

 “给你留的窝头夹腊肉,藏在搪瓷缸底下。”

 忽然听见张教育长的合肥话从主桌传来:

 “都把耳朵支棱起来!

 古之月算过,咱一个机枪手的弹药量,

 抵不上鬼子三分之一,可为啥咱们能守住阵地?”

 徐天亮咬着窝头含糊道:

 “因为咱们的子弹长眼睛,专打鬼子的膝盖弯!”

 惹得邻桌学员喷笑,粉条汤溅在棉袄上。

 张教育长敲着饭盒:

 “别打岔!古之月算的是细账:

 咱第九战区动员了十八万民工修工事,鬼子呢?

 抓个老百姓当向导都得拿刺刀顶着。

 咱的伤兵能藏在老乡的地窖里,

 鬼子的伤兵只能扔在野地里喂狼 ——”

 古之月突然站起,苏北话冷得像冻硬的沱江:

 "但咱们的游击战是瘸腿走路!"

 他抖开张血渍斑斑的清单,

 "草鞋岭作战期间,百姓自发运粮仅三次,

 国军伤员七成死于转运延误。"

 古之月看见窗外的槐树落尽了叶子,

 却有几只麻雀在枝桠间蹦跳,

 忽然想起报告里写的不足:

 “但咱们的游击战术像盘散沙。

 在平江看见的游击队,

 十个人只有三支老套筒,弹药全靠捡鬼子的。

 有回他们袭击鬼子粮车,缺炸药就用菜刀砍马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