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洞天 作品

第175章 寒夜论道(第2页)

 用力地拽着古之月走到战术沙盘前。

 张教育长手中的指挥棒在华中地图上重重地敲了几下,

 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既然你这么有信心,

 那就说说看,你凭什么断定咱们一定能够打赢这场战争?”

 苏北话混着浓重的鼻音:

 “教育长您看,日军每占一座城,

 就得留一个中队守据点,

 咱的游击队就像蚂蚁啃大象,

 今天扒段铁路,明天端个炮楼。”

 他指着沙盘上星星点点的红点,

 “学生统计过,鬼子的后勤线每延伸一百里,

 伤亡率增加百分之十五,咱呢?

 每死一个弟兄,能拉三个鬼子垫背 ——”

 “可咱们缺枪少炮!”

 周祖安插话,

 “就说咱军校,最新的中正式步枪才到货二十支,

 大部分还是汉阳造,膛线都磨平了!”

 徐天亮突然从裤兜里摸出个生锈的弹壳,

 正是刘海棠送他的那枚:

 “没枪?咱可以从鬼子手里抢!

 几个月前在长沙,我用这枚三八大盖的弹壳,

 换了老乡的一把砍柴刀,砍死过两个鬼子 ——”

 他忽然压低声音,

 “再说了,咱有老百姓当眼睛耳朵,

 鬼子在明处,咱在暗处,

 这仗,越打咱越明白咋打,鬼子越打越迷糊!”

 张教育长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

 ,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

 “这是古之月报告里的一组数:

 湖南有两百万民工修工事,四川每月征粮三十万担,

 海外华侨捐了二十万床棉被 ——”

 他敲了敲本子,

 “汪兆铭之流以为咱会像晚清那样任人宰割,

 可他们忘了,咱中国人骨头最硬的时候

 ,就是被逼到绝路的时候。”

 他忽然望向礼堂门口,

 刘海棠正踮脚给新来的伤员换药,

 粗布围裙上沾着血渍,

 “就像那妹子,没读过书,没拿过枪,

 却知道把最后的窝头塞进伤员嘴里 ——

 这才是咱中国不会亡的根!”

 炭火渐弱,礼堂里浮着层白蒙蒙的水汽。

 古之月靠在廊柱上,摸着口袋里的全家福,

 照片上妻子凌觅诗抱着刚满周岁的乐凌,

 笑得像金陵城的桂花。

 徐天亮递来半块烤糊的馒头,金陵话软了些:

 “甭想那些糟心事,等咱毕业分到部队,

 带你去端了鬼子的司令部,给嫂子和小侄子报仇。”

 周祖安忽然凑过来,声音低得像蚊子:

 “古兄,我…… 我刚才说话过激了。

 我爹在上海开纱厂,被鬼子逼得跳了黄浦江,我其实……”

 古之月抬头看见他镜片后的泪光,

 忽然想起报告里写的:

 “周同学,你知道为啥汪兆铭之流必败吗?

 因为他们背叛的,是像你爹那样宁死不屈的中国人。”

 他拍了拍对方肩膀,

 “咱现在吵架,不是为了争输赢,

 是为了让更多人明白,投降才是死路,抗争才有活路。”

 张教育长的合肥话突然在头顶响起:

 “都听着!

 学校明天放寒假的时候,你们都去趟难民收容所,

 看看那些断了胳膊断了腿的弟兄,

 看看那些带着孩子逃了三千公里的老百姓 ——”

 他忽然盯着周祖安,

 “你不是说没希望吗?

 老子带你去见个老太太,她带着五个孙子,

 靠挖野菜给咱军队送情报,

 上个月被鬼子打断了三根手指,

 现在还咬着笔给咱画地图!”

 散会时,雪籽打在礼堂的铁皮顶上沙沙响。

 刘海棠抱着空铁皮桶跟在后面,湘潭话带着困意:

 “古大哥,徐大哥,

 教育长说明天放寒假,你们要回哪儿呀?”

 徐天亮忽然蹦上石阶,金陵话带着雀跃:

 “以后有机会,咱送你回湘潭老家啊!

 顺便教你村的汉子们做土地雷,

 用尿罐装上炸药,鬼子的汽车一来就开花 ——”

 古之月望着漫天飞雪,

 忽然想起岳父凌凤山在渝城新开的谷丰源粮店,

 想起战前最后一次在金陵见面,

 老人往他帆布包里塞炒米:

 “觅诗娘俩托你照顾,你带她去后方,这粮店咱就就不要了。”

 如今金陵的粮店怕是早已被鬼子烧成灰烬,

 但老人的话还在耳边:

 “鬼子占得了咱的地,占不了咱的心。”

 他摸了摸胸前的银锁,

 那是妻子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忽然对刘海棠说:

 “我要回岳父的粮店……”

 雪籽渐密,军校的铁门在身后 “咣当” 关上。

 徐天亮忽然指着漫天飞雪:

 “古兄你看,这雪落在咱中国人的土地上,

 化了就是春水,能浇开桃花,能催熟麦子,

 鬼子的铁蹄踩得碎雪花,踩不碎咱心里的春天。”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那本《论持久战》,

 对着路灯晃了晃,

 “叶参谋长说,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

 存在于民众之中。

 咱只要把这火种传给每个老百姓,

 不愁鬼子不烧成灰!”

 晨雾漫过青砖墙时,

 古之月收拾好行囊,帆布包里除了换洗的粗布衫,

 还塞着张手绘的《游击战术简图》,

 那是徐天亮连夜画的,

 上面标着 “用竹钉扎马掌”“煤油浸麻绳烧坦克” 的土法子。

 他摸着包上的补丁,想起昨夜在礼堂看见的场景:

 张教育长对着沙盘上的长江防线,

 用红笔重重画了个圈,合肥话里带着铁腥味:

 “记住,咱守的不是地盘,

 是身后千万个像谷丰源粮店那样的家,

 是千万个像凌觅诗那样笑着盼归的人 ——

 只要还有一个中国人站着,

 这仗,就输不了。”

 雪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

 古之月背着行囊走向码头,

 江风带来远处的汽笛声,混着隐约的童谣:

 “不怕鬼子凶,只怕百姓穷,

 百姓拧成绳,鬼子变毛虫……”

 他知道,在渝城的谷丰源粮店里,

 或许埋着岳父藏的最后一袋稻谷,

 就像埋在每个中国人心里的抗战火种,

 只要春风一吹,就会在焦土上重新发芽,长成遮天蔽日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