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洞天 作品

第186章 山魈夜哭(第2页)

 露出了那缺了半颗的门牙,笑着对古之月说:

 “老古,你说咱苏北人是不是就像驴子一样,

 越是遇到陡坡,

 就越要去啃那硬邦邦的草呢?”

 这句话让古之月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庐山的山地,

 他想起了那些年带着游击队在鄱阳湖扒铁轨的日子。

 那时候,他们的子弹打光了,

 就只能用铁锹去砍鬼子,

 哪怕面对再大的困难,他们也从未想过退缩。

 他站起来时军毯从肩上滑下,

 露出里面补丁摞补丁的棉袄:

 "沈处长的情报说,鬼子间谍队就藏在一线天的附近。"

 他敲了敲岩壁,回声混着远处的狼嚎:

 "现在撤,小顺子他们的血就白流了。

 咱没电台,就用耳朵听;

 没大衣,就用体温熬。

 等抓住那帮摆信号的王八蛋,

 老子要拿他们的狗爪子给弟兄们祭坟!"

 第七天的冻雨比鬼子的刺刀还冷。

 古之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尝到的不是雨水,

 是冻成冰碴的血。

 棉大衣早就成了硬壳,

 裹着半张烙饼的油纸在怀里窸窣响——

 那是最后半袋炒米熬成的糊糊,

 二十六个人分了三顿。

 徐天亮走在队尾,

 用刺刀戳着路边的松树,

 每截松针上都挂着冰棱,

 像极了那年在南京城看见的鬼子刺刀阵。

 牛新河发着高烧,靠在一棵老槐树上喘气。

 古之月摸他额头时,

 掌心触到的温度比冰块还凉,却见这小子还在笑:

 "长官,等抓住鬼子...

 能不能让我给电台装个防砸壳子?"

 这话让周围的人都红了眼,

 徐天亮突然指着前方喊:

 "雾散了!"

 山谷里的浓雾正被风撕开,

 露出半片平缓的草甸。

 古之月眯起眼,看见草甸中央有几堆新翻的土,

 还有几根枯树枝摆成的十字——

 那是日军常用的航空引导标志。

 更远处,几个黑影正弯着腰摆弄什么,钢盔在冻雨中反光。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鼓里撞,

 像当年趴在战壕里等冲锋号的滋味。

 徐天亮凑过来,金陵话轻得像猫步:

 "班头,看见那堆白布条没?

 鬼子在摆t字信号,等飞机来认路呢。"

 队伍在冻雨中潜行,

 胶鞋底碾过结冰的草茎,

 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古之月数着前方的黑影,七个,不,八个,都背着王八盒子。

 他摸了摸腰间的二十响驳壳枪,

 子弹早已上膛,枪口的准星却在发抖——

 不是冷,是恨。

 想起小顺子被冲走时那声没喊完的"长官",

 想起泥石流里战友们睁大的眼睛,

 他忽然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脑门上涌,

 连冻僵的手指都开始发烫。

 徐天亮突然拽了拽他衣角,

 下巴朝右前方点了点:那里的岩石后,

 还有两个鬼子正架着电台,

 天线在风中摇晃。

 古之月无声地比出手势,

 弟兄们立刻分成三组,像狼群般包抄过去。

 离最近的鬼子只剩二十步时,

 一声枪响突然打破寂静——

 是牛新河的步枪走火了。

 鬼子们惊惶抬头的瞬间,

 古之月看见他们胸前的膏药旗徽章在冰光里一闪,

 突然想起沈处长说的:

 "这些杂种每摆一次信号,

 渝城就要落无数颗炸弹。"

 "打!"

 他的苏北话混着冻雨砸向鬼子,

 驳壳枪在手中跳动,

 第一发子弹就掀飞了举旗鬼子的半边脸。

 徐天亮的中正步枪跟着怒吼,

 子弹擦着古之月耳际飞过,

 将正要发报的鬼子钉在岩石上。

 草甸上顿时炸开了锅,

 鬼子们的叽里呱啦混着波波沙的突突声,

 冻雨中腾起阵阵白烟。

 古之月看见一个鬼子举着指挥刀冲过来,

 刀刃上的冰花在他眼前碎裂,

 他突然想起小顺子的断手,

 想起被砸烂的电台,

 于是扣扳机的手指更加用力,

 直到弹匣打空,

 直到那个鬼子的钢盔被打得稀烂。

 战斗结束得很快,八个鬼子横七竖八躺在地面上。

 古之月踩着血迹走向那堆信号标志,

 看见白布条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旁边散落着几页密码本,

 边角被冻雨浸得发皱。

 徐天亮踢开鬼子的电台,金陵话里带着笑:

 "班头,这鬼子真不经死,

 本来还想留个活口,

 不一不小心全死了。

 这回咱不用电台了,

 直接拿鬼子的脑袋给重庆报信。"

 他蹲下身捡起半块烙饼,

 那是从鬼子背包里掉出来的,

 比他们的炒米饼子还硬。

 众人围过来时,古之月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飞机的轰鸣。

 不是鬼子的轰炸机,是自家的侦察机。

 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看见机翼上的青天白日徽记在冻雨中闪光,

 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牛新河被扶过来时,正盯着地上的信号标志笑:

 "长官,等回去...

 我要给电台设计个防砸壳子,

 就用鬼子的钢盔改..."

 话没说完就咳嗽起来,

 古之月拍着他后背,

 忽然听见徐天亮在耳边说:

 "班头,前面就是一线天了,

 沈处长说的联络点该在那儿。"

 他站在原地,目光凝视着远方的山崖。

 那山崖高耸入云,陡峭而险峻,仿

 佛是大自然用斧凿雕刻而成的杰作。

 在那山崖的缝隙中,

 冰棱如同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刀,

 悬挂在那里,反射着微弱的阳光,

 闪烁着寒光。

 队伍在重新整队,

 二十六个人都挺直了腰板,站得笔直。

 他们的棉大衣虽然已经破烂不堪,

 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坚定和决绝。

 尽管他们的子弹所剩无几,

 但那团火焰却在他们的眼中燃烧,永不熄灭。

 古之月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密码本,

 那是他们此次任务的关键。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密码本时,

 他忽然感觉到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一些。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即将取得胜利,

 而是因为他们终于离那个该死的引导点更近了一步。

 天空中的冻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打在人的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然而,古之月却感觉到风里似乎有了一些暖意。

 这或许只是一种错觉,

 又或许是他心中的那团火在燃烧,

 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古之月并不知道,

 在远处鬼子的尸堆中,

 有一个鬼子的手指正轻轻地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

 就像是被风吹动的草叶一般,

 几乎难以察觉。

 但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中,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危险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