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洞天 作品

第207章 黄草坝誓师

黄草坝誓师

 昆明的三月,天空总是阴沉沉的,

 仿佛一块被水浸透的灰色布幔,

 沉甸甸地压在人们的头顶。

 空气中弥漫着潮气,

 夹杂着红土的腥味,

 无孔不入地钻进人们的骨头缝里,

 让人感到浑身湿漉漉的,很不舒服。

 新 38 师的弟兄们,

 在巫家坝机场边上的黄草坝里,

 已经站了整整三刻钟,

 他们的草鞋底子早已被清晨的露水浸湿,

 变得软烂不堪。

 每走一步,脚底板都会黏上草屑和细碎的陶片,

 这些陶片是前年修建机场时从地下刨出来的人骨头碴子,

 如今还埋在草根底下,

 一不小心就会被硌到脚踝,

 疼得人直皱眉。

 孙师长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子上,

 那槐木柱子被太阳暴晒得裂开了缝,

 散发出松脂混合着霉味的气息。

 他的背后扯着一幅褪了色的青天白日旗,

 旗子的边角已经被风吹得破烂不堪,

 像是被撕裂了好几道口子。

 每当旗子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拍打在柱子上时,

 底下的弟兄们都会不自觉地眼皮一跳,

 仿佛那声音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66 军张军长的吉普车如同一个精准的时钟,

 准时地抵达了目的地。

 车轮无情地碾压过碎石子路,

 发出的声响犹如一把利剑,

 直刺人的耳膜,

 令人不禁心生烦躁。

 随着吉普车的停下,

 车上的卫兵们如训练有素的机器人一般,

 迅速而整齐地下车。

 他们的皮靴被擦拭得如同镜子一般锃亮,

 鞋跟与石阶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宛如敲击梆子一般,

 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

 让正在整队的孙二虎猝不及防,

 身体猛地一颤,

 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他手中的步枪也因这一颠簸而失去平衡,

 枪口在坚硬的地面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白印子。

 张军长悠然自得地下了车,

 他那敞开的将官服领口,

 仿佛在展示着他的随性与不羁。

 金丝眼镜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缓缓滑落,

 最终停留在鼻尖上,

 他却浑然不觉,

 只是随意地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扇着风,

 目光如鹰隼般在队列中扫视着。

 当他的视线落在孙二虎和他的士兵们身上时,

 嘴角泛起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好哇,孙师长,

 你这是带了一群叫花子来开会吗?"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

 张军长继续审视着这些士兵,

 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瞧瞧你们这一身号衣,灰不溜秋的,

 简直就像一块腌菜帮子!

 还有这枪栓,上面的烤蓝都快被磨没了,

 难道你们是把汉阳造当成锄头来使吗?"

 他的话语就像一把重锤一样,

 狠狠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让人不禁为之一震。

 尤其是那几个跟随而来的 66 军副官,

 他们更是憋不住笑,

 嗤嗤的笑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就像一群恼人的苍蝇在人的头顶盘旋不去,

 让人感到十分烦躁。

 孙师长的腰板绷得更直了,

 他的合肥话里带着明显的钢火,

 仿佛能喷出火来:

 “张军长,您这话要是传回俺们合肥老家,

 俺们巢湖里的鱼都得蹦起来喊冤呐!

 您看看咱这一路是咋过来的?

 从都匀开始,俺们就一路拖过来,

 草鞋都磨穿了三双,

 裤腰绳紧了又紧,

 可不是来昆明逛花街的!”

 他一边说着,

 一边抬手往远处一指,

 只见滇缅公路上腾起的黄尘正像一条黄龙一样往天上钻,

 仿佛要冲破云霄。

 孙师长接着说道:

 “您再闻闻这空气里的火药味,

 鬼子的轰炸机上个月把畹町炸成了废墟,

 那可是俺们的前沿阵地啊!

 咱要是再躲在后方擦皮鞋,

 怕是等鬼子打进潼关,

 连跪的地方都找不着啦!”

 张军长的白手套“啪”的一声,

 如同鞭子抽打一般,

 狠狠地拍在裤腿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的动作迅猛而有力,

 仿佛要将心中的不满和怒气都发泄出来。

 张军长的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两道缝,

 透露出一种严厉和审视的目光。

 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

 毫不留情地说道:

 “少跟我扯什么忠孝仁义,

 打仗靠的可不是你们这些学生娃子喊口号!”

 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

 突然间,张军长像是被激怒了一样,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排头的孙二虎跟前。

 孙二虎站得笔直,

 身上的灰布军装显得有些短小,

 袖口已经被磨得透亮,

 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半截黑黢黢的手腕。

 张军长毫不客气地伸手拽了拽孙二虎的枪带,

 那是一条用帆布制成的带子,

 上面补丁摞补丁,

 显然已经经历过多次修补。

 而在枪托底部,

 还刻着“精忠报国”四个歪扭的刀痕,

 这是孙二虎在归德火车站用刺刀刻下的,

 代表着他的决心和信念。

 张军长猛地扳开枪机,

 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原本静悄悄的场地上显得格外刺耳,

 仿佛整个空间都被这声音撕裂开来。

 孙二虎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河南话带着些许颤音,

 回答道:

 “回长官话,上个月在独山雨夜行军的时候,

 枪机进了水,

 俺拿裤腰带里的艾草搓成条,

 捅了半宿……”

 话还未说完,

 张军长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只见他紧紧捏住枪管,

 将其高高举起,直至眼前。

 然后,他眯起眼睛,

 借助云缝中漏下的微弱阳光,

 仔细端详着枪管内的膛线。

 “这枪管倒是擦得挺亮堂的嘛!”

 张军长突然开口说道,

 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满。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准星上,

 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可你看看这准星,都歪成啥样了?

 简直跟娘们的绣花针一样!”

 说罢,他伸出手指,

 用力地戳在孙二虎的胸前。

 孙二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戳吓了一跳,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了一下。

 然而,这一退缩却让他的衣襟立刻洇出了一块明显的汗渍。

 张军长见状,眉头一皱,

 继续呵斥道:

 “还有你这草鞋,露着脚趾头,

 这算哪门子的军容?

 难道你们是来演采茶戏的不成?”

 他的话音刚落,

 队列里便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声。

 原来是一些弟兄们听到张军长的斥责后,

 心中有些慌乱,开始偷偷地把脚往后缩,

 试图将自己那双破旧的草鞋藏进草丛里。

 古之月嗅到张军长身上的法兰西香水味,

 混着士兵们脚底的腐皮臭格外刺鼻。

 徐天亮站在一旁,

 看到这一幕,心中愈发焦急。

 他一边搓着手,

 一边用带着苏州腔的软糯金陵话向张军长解释道:

 “张军长,您先息怒啊。

 弟兄们从贵州翻山越岭地走过来,

 这一路可真是不容易啊!

 整整走了三十七天呢!

 而且,我们的补给车在盘县被土匪给劫了,

 现在全师上下就只剩下三袋盐巴了……”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突然瞥见孙师长正冲他使眼色。

 孙师长的浓眉紧紧皱起,

 在额头下压出一道深深的阴影,

 那模样就像是一道沉重的铁闸猛地落下,

 让人不禁心头一紧。

 “徐排长,”

 孙师长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严肃,

 仿佛蕴含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

 “军人的腰杆子绝对不是靠补给车撑起来的!”

 他的目光如炬,

 紧紧地盯着徐排长,

 让后者不禁一凛。

 孙师长缓缓转过身,面向张军长,

 他那被太阳晒黑的脖颈上,

 喉结上下滚动着,

 似乎在压抑着内心的某种情绪。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但却充满了坚定和决心:

 “弟兄们的枪栓或许是生过锈,

 可每一个零件,

 他们都拿舌头舔过三遍!

 这并不是什么穷讲究,

 而是因为我们深知,

 一旦上了战场,

 任何一点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

 所以,我们必须确保每一件武器必须可靠。

 “草鞋破了,我们可以补;

 肚皮空了,我们也可以忍。

 但是,如果这股子精气神散了,

 那才是真正给 66 军丢脸!”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

 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着,

 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就在孙师长的话音落下的瞬间,

 天空中恰巧飘来一片云彩,

 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

 刹那间,场地上的影子突然暗了下来,

 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在众人头顶扣上了一口铁锅,

 给整个场面增添了一丝压抑和凝重的气氛。

 张军长站在那里,

 他那戴着白手套的手紧紧握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