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洞天 作品

第287章 大龙河畔的生死阻击(二)(第2页)

 他话没说完,

 眼角余光瞥见,

 右前方一个老兵大概是忍不住了,

 刚想探身还击,

 半个脑袋刚探出去——

 “噗!”

 一声闷响!

 老兵的头猛地向后一仰,

 钢盔上多了一个对穿的窟窿,

 红的白的瞬间喷溅在后面的土壁上!

 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

 “老刘!”

 郑三炮目眦欲裂,

 发出一声压抑的悲吼,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几乎将他淹没。

 他猛地扭回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

 那两挺不断喷吐火舌的重机枪,

 恨不得用眼神把它们瞪碎!就在这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从阵地侧后方传来!

 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瞬间吸引了郑三炮的注意。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远处左侧那挺正在疯狂扫射的九二式重机枪,

 主射手身体猛地一震,

 像是被无形的重拳击中胸口,

 整个人向后仰倒!

 机枪的咆哮声骤然中断!

 “砰!”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第二枪!

 右侧那挺九二式的副射手刚扑上去想接替,

 脑袋猛地爆开一团血雾!

 “砰!砰!砰!”

 枪声如同死神的点名,

 节奏稳定,冷酷无情!

 第三枪,

 一个刚想冲上去操作左侧机枪的军曹,

 捂着脖子倒下!

 第四枪,

 右侧机枪阵位后面,

 一个正弯腰装填掷弹筒的鬼子兵身体一歪,

 栽进旁边的弹坑!

 第五枪!

 一个刚从岩石后探出身、

 似乎想指挥的军曹,

 胸口绽放血花,

 直挺挺倒下!

 五枪!

 如同行云流水!

 枪枪致命!

 短短不到十秒钟!

 五枪!

 两个重机枪主射手、

 一个副射手、

 两个军曹、

 一个掷弹筒手!

 日军这个方向凶悍的火力核心和基层指挥,

 如同被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除!

 原本嚣张跋扈、

 如同铁幕般的压制火力,

 瞬间土崩瓦解!

 只剩下零星步枪还在盲目地射击。

 战场上出现了极其短暂的、

 诡异的死寂。

 二排的士兵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茫然地抬起头,

 看着对面瞬间哑火、

 陷入混乱的日军阵地。

 郑三炮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猛地从树干后探出半个身子,

 激动得满脸通红,

 唾沫横飞,

 浓重的河南腔吼得变了调:

 “日他先人!

 看见没?!

 都看见没?!

 那是咱们古连长!

 枪神附体了!

 真他娘的神了!

 一枪一个!

 专打小鬼子的脑壳心!”

 他狠狠拍了一把旁边那个还趴在地上、

 目瞪口呆的新兵蛋子的后脑勺,

 “瘪犊子!

 学着点!

 以后都给老子好好练!

 练出连长一半的本事,

 够你们这些小崽子吃一辈子!”

 新兵蛋子被他拍得一个趔趄,

 傻乎乎地看着对面倒了一地的鬼子尸体,

 又看看连长枪声传来的方向,

 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

 连连点头:

 “中!

 中!

 俺…俺好好练!”

 其他士兵也如梦初醒,

 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和呐喊:

 “连长神枪!”

 “狗日的小鬼子,

 再狂啊!”

 “打得好!”

 士气瞬间暴涨!

 日军左翼的进攻,

 在失去核心火力和基层指挥后,

 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

 攻势彻底崩溃。

 幸存的鬼子兵惊恐地拖拽着伤员的尸体,

 在零星火力的掩护下,

 仓惶地退向山下丛林。

 土黄色的身影在硝烟弥漫的坡地上狼狈蠕动。

 硝烟依旧呛人,

 但枪炮声暂时稀疏下来。

 夕阳挣扎着穿透厚重的烟尘,

 在阵地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暗影,

 将焦黑的弹坑、

 散落的武器、

 破碎的肢体和凝固的暗红色血迹,

 都涂抹上了一层悲怆而诡异的橘红。

 二排阵地边缘,

 一个被炸塌的掩体后。

 古之月背靠着冰冷的、

 沾满泥污的沙袋,

 缓缓滑坐在地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

 每一次吸气都像扯着破风箱,

 喉咙里全是硝烟和血腥的焦糊味。

 汗水如同小溪般在他涂满泥污和硝烟的脸上肆意流淌,

 冲刷出一道道沟壑。

 那双握枪的手,

 此刻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虎口处被粗糙的枪托磨得通红,

 甚至渗出了血丝。

 他低头,看着脚边散落着的十几个黄澄澄的、

 还带着余温的春田步枪弹壳,

 在夕阳的残照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老徐!老孙!三炮!过来!”

 古之月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像砂纸在摩擦,

 带着浓重的疲惫。

 徐天亮(一排长)、

 孙二狗(三排长)、

 郑三炮(二排长)三个人,

 脸上混杂着硝烟、

 汗水和尚未完全褪去的兴奋红晕,

 猫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松软的焦土,

 聚拢到古之月身边。

 几个人身上都带着伤,

 衣服被弹片和树枝划得破烂不堪。

 “乖乖隆地咚!”

 徐天亮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弹药箱上,

 抓起腰间的水壶猛灌了一大口,

 又呸呸吐掉嘴里的泥沙,

 金陵话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得意,

 “连长,今天这仗打得痛快!

 真他娘的痛快!

 小鬼子少说在咱阵地前撂下了五十具!

 咱自己个儿,”

 他掰着沾满黑泥的手指头,

 咧着嘴笑,

 “拢共才打出去三百来发子弹!

 咱们那几门宝贝迫击炮省到家了,

 一发没动!

 这买卖,赚大发了!”

 孙二狗那张被硝烟熏得更黑的脸上也满是喜色,

 河南腔调高亢:

 “可不咋地!

 连长,你那枪法,

 真是神了!

 弟兄们都传开了,

 说你今儿个一个人就干掉了不下二十五个鬼子!

 枪枪咬肉,弹弹追魂!

 小鬼子听见你的枪响,

 腿肚子都得转筋!”

 他一边说,

 一边夸张地比划着。

 郑三炮更是激动,

 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古之月脸上:

 “中!太中了!

 连长,你刚才在俺们二排那几枪,

 俺看得真真儿的!

 那叫一个利索!

 五枪!

 就五枪!

 把那帮龟孙的铁王八和当官的,

 全他娘的点了名!

 俺班里的新兵蛋子都看傻了!

 直说以后就跟你学!

 枪神!绝对的枪神!”

 他竖着大拇指,

 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与有荣焉的光。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沉浸在以极小代价换取巨大战果的喜悦,

 和连长神枪的震撼中,

 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得到了片刻松弛。

 连空气中那股刺鼻的硝烟味,

 仿佛都淡了些许。

 古之月一直沉默着,

 低着头,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

 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春田步枪枪管上沾着的泥污。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微微佝偻的背上,

 拉出一道长长的、沉重的影子。

 直到那三个人的兴奋劲儿稍稍过去,

 他才缓缓抬起头。

 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喜色。

 只有深重的疲惫,

 和一种冰冷的、近乎凝固的忧虑。

 汗水在他深刻的皱纹里蜿蜒,

 那双深陷的眼睛,

 此刻像两口幽深的寒潭,

 目光越过眼前沾沾自喜的部下,

 越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焦土阵地,

 死死地投向山下那片被暮色和硝烟笼罩的、

 墨绿色的、

 死寂的丛林深处。

 他的声音不高,

 甚至有些沙哑,

 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

 瞬间砸碎了刚刚升起的那点轻松气氛:

 “高兴?高兴个屁!”

 徐天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孙二狗和郑三炮也愣住了,

 不解地看着他。

 古之月抬起手,

 沾满硝泥的手指,

 笔直地指向山下丛林的方向,

 指尖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洞悉危险的冰冷愤怒:

 “鬼子的炮…步兵炮…还没上来呢!”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

 兜头浇在三个排长班长头上。

 刚才还喧嚣着兴奋和庆幸的空气,

 瞬间冻结了。

 徐天亮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孙二狗张着嘴,

 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郑三炮那激动竖着的大拇指,

 僵在半空,

 然后无力地垂落下来。

 一股比硝烟更沉重、

 更冰冷的东西,

 重新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

 被彻底吞没在浓重的暮色里。

 山下丛林边缘,

 临时搭建的帆布帐篷里。

 油灯昏黄的光线摇曳着,

 在粗糙的帆布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人影。

 山田次郎大尉如同一尊石雕,

 沉默地坐在折叠马扎上。

 他脱下了沾满泥污的军帽,

 露出一头被汗水浸透、

 紧贴着头皮的短发。

 那张线条刚硬、

 颧骨突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和深陷在眼窝里、

 如同死水般毫无波澜的眼珠,

 透露出一种火山爆发前压抑到极致的死寂。

 油灯的光在他脸上跳跃,

 勾勒出深深的阴影,

 使得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

 帐篷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汗酸味,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

 从外面飘进来的血腥气。

 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

 一个矮壮的中队长,

 带着一身硝烟和汗臭闯了进来,

 脸上混杂着狂怒和沮丧。

 他看都没看沉默的山田,

 径直冲到简陋的折叠桌前,

 抓起桌上的水壶,

 也不管是谁的,

 仰头就灌,

 水顺着他的嘴角和脖子往下流,

 洇湿了土黄色的军服前襟。

 他狠狠将空了大半的水壶掼在桌上,

 发出“哐当”一声大响,

 打破了帐篷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八嘎!八嘎呀路!”

 中队长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

 用拳头狠狠砸着桌子,

 唾沫星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飞舞,

 “步兵炮分队!

 那群蠢货!

 懦夫!

 废物!

 他们是在地上爬吗?!

 比最慢的乌龟还要慢!

 该死的支那神枪手!

 该死的丛林!

 该死的路!

 通通该死!”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

 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憋屈,

 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在狭小的帐篷里嗡嗡回响。

 山田次郎依旧一动不动,

 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只有放在膝盖上的、

 戴着白手套的双手,

 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显得发白。

 黄的油灯光线,

 将他沉默的侧影,

 钉在摇晃的帆布墙壁上,

 凝固如一块冰冷的墓碑。

 帐篷外,丛林深处,

 不知名的夜枭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

 划破了沉重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