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洞天 作品

第312章 梦回云梦居(二)(第2页)

他的身体像截被砍倒的木桩一样,直挺挺地向后栽倒,“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另外两个刚冲进来的鬼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到极点的反击打懵了。

他们惊恐地嚎叫着,想要后退、举枪,但已经太晚了!

古之月的双眼布满血丝,通红如血,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前方的敌人,那是一群面目狰狞、穷凶极恶的鬼子兵。

他的手指紧紧扣住扳机,毫不留情地扣动着,枪声如爆豆般响起。

每一声枪响,都伴随着他心中的怒火喷涌而出。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完全凭借着本能和深入骨髓的战斗意识在疯狂射击。

他的身体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雄狮,咆哮着向前猛冲。

他迎着鬼子的枪口,毫不退缩,每一步都充满了无尽的杀意和决绝。

他的步伐稳健而有力,仿佛整个世界都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出,带着他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绝望,

以及所有被碾碎的人生。

这些子弹狠狠地撞进鬼子的身体,瞬间将他们的身体撕裂,血雾如烟花般绽放开来。

血腥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与硝烟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弹壳在空中飞舞,有些甚至因为高温而灼伤了古之月的皮肉,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最后一个鬼子兵被打得像个破筛子一样,身体千疮百孔,鲜血不断地从伤口中涌出。

他的身体软绵绵地瘫倒在门槛上,眼睛却兀自惊恐地圆睁着,似乎对死亡充满了恐惧和不甘。

随着最后一声枪响,枪声骤然停止,整个世界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堂屋里一片狼藉,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蓝黑色硝烟。

古之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滚烫的枪管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他赤红的眼睛扫过地上父母的尸体,扫过妻子凌觅诗那浸在血泊中的、依旧保持着保护姿态的身体,

最后落在襁褓边,落在儿子古乐凌那张沾着母亲鲜血、因恐惧而放声大哭的小脸上。

那眉心一点红痣,被母亲滚烫的血染得更加刺眼。

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悲怆和虚空,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狂暴和仇恨。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一座被抽空了基石的铁塔,缓缓地、沉重地,

朝着那片刺目的猩红,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冰冷黏腻的血泊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嘟——哒哒——嘟——!”

凄厉、尖锐、撕裂一切的起床号声,像一把冰冷的钢锉,猛地锉进了古之月的耳膜!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挣断喉咙锁链般的嘶吼,从古之月喉咙深处迸裂出来!

他的身体像是被一道强大的高压电流击中一般,突然间猛地从那张狭窄而冰冷的行军床上弹坐起来!

这一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一股无法抑制的力量猛烈撞击着,

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肋骨感到一阵剧痛,

仿佛那颗心脏即将冲破胸腔的束缚,喷涌而出!

伴随着急促而沉重的喘息,他能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喉咙里弥漫开来。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那金陵城血色清晨的硝烟和铁锈,

那股刺鼻的味道深深地刺痛着他的鼻腔和肺部,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冷汗,冰冷的、黏腻的冷汗,像无数条冰冷的蚯蚓一样,

在瞬间爬上了他的额头、脊背和四肢。

这些汗水迅速浸透了他单薄的军绿色衬衣,

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的身体肌肉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般,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发出尖锐的尖叫声。而在他的眼前,梦魇破碎后的残片依然清晰可见:

妻子扑出时,那月白色棉袄上瞬间绽放的血花,

如同一朵妖艳的罂粟花,在他的眼前不断放大;

儿子眉心那点被母亲鲜血染透的红痣,宛如一颗滴血的宝石,刺痛着他的眼睛;

父母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是那么的无助和凄惨,让他的心像是被千万根细针同时刺穿;

还有那驳壳枪口疯狂跳跃的火焰,以及滚烫的弹壳砸在青砖地上发出的刺耳叮当声,

仿佛是死亡的丧钟,在他的耳边不断回响。

他粗重地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瞪着前方。

视线渐渐聚焦。不是金陵客栈那染血的青砖地,也不是弥漫硝烟的断壁残垣。

眼前是蓝姆迦营房那低矮、粗糙、糊着黄泥的土坯墙。

墙上挂着一顶蒙尘的钢盔,

旁边钉着一张巨大的、被红蓝铅笔涂抹得乱七八糟的缅甸作战地图。

地图上代表祖国疆域的那片区域,

早已被无数道愤怒的刻痕和刺刀的扎痕,撕扯得支离破碎,

像一张被捅烂的蜂窝。

窗外,天色是那种死鱼肚皮般的灰白。

凄厉的起床号还在营地上空一遍遍盘旋、回荡,

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着每一个沉睡或惊醒的士兵的神经。

远处传来军官粗暴的呵斥声、士兵匆忙集合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水壶和枪支碰撞的杂乱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印度清晨特有的、潮湿阴冷的泥土腥气和营地固有的汗臭、马粪味。

古之月僵硬地低下头。他的右手,还死死地攥着拳头,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

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褐色的、带着潮湿土腥味的泥垢——那是梦中,

他跪倒在父母妻儿血泊里时,绝望抠挖青砖地缝留下的痕迹。

现实的冰冷触感和梦中那粘稠、温热的血泥触感,在指尖诡异地重叠、撕扯。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他抬起手,用那沾满泥垢的手指,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粗糙的指腹刮过干裂的嘴唇,带起一阵细微的刺痛。

嘴里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些,但那股焚烧五脏六腑的恨意,

却像刚刚添了干柴的地狱熔炉,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更烈!

那股火,从梦魇深处一直烧出来,烧穿了他的骨髓,烧透了他的灵魂!

目光再次投向墙上那张千疮百孔的地图。

那片被标记为“家”的土地,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块巨大的、流着血的伤疤。

回家。

不是梦里那浸满血泪的残破客栈。

是打回去!

用刺刀!

用子弹!

用这帮畜生一样的倭寇的血和命!

一路杀回去!

一股近乎蛮横的力量猛地灌注全身。

古之月“霍”地一声从行军床上站起,动作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的决绝。

冰冷的泥地透过薄薄的鞋底刺着脚心,却让他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如冰。

他走到墙边,取下那顶蒙尘的钢盔,重重地扣在头上。

钢盔冰冷的边缘压着汗湿的鬓角,带来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残酷的踏实感。

他最后看了一眼地图上那片蜂窝状的“祖国”,

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冰冷、坚硬、燃烧着不灭的复仇烈焰。

然后,他猛地转身,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步枪,枪托重重顿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他大步走向门口,一把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门外,蓝姆迦营地灰白色的黎明寒气扑面而来,混杂着士兵跑动的脚步声和愈发急促的哨音。

新的一天开始了。

训练,往死里练!练得越快,杀回去的那一天,就越近!

他迈出门槛,融入门外清冷而喧嚣的晨光里,背影挺直,

像一杆刺破迷雾、直指北方的标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