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归巢谋划
归巢谋划
雨,下疯了。
不是瓢泼,是天上破了窟窿,银河倒灌。
豆大的雨点砸在阔叶上,发出擂鼓般的“砰砰”闷响,汇成浑浊的溪流,顺着沟壑奔涌,在低洼处搅起黄泥汤。
空气里塞满了水腥气、烂叶子的腐酸味,吸一口,凉气直透肺管子,呛得人脑仁疼。
丛林像泡烂的海绵,每一步下去,腐殖层都“咕叽”一声,泥浆贪婪地裹住脚踝,又冷又沉。
十二个人,像十二根被泥水泡透的烂木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了大半日。
破烂的军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架,冰得人直打哆嗦。
每个人背上都鼓鼓囊囊压着个湿透的米袋子,少说二十斤,勒得肩膀生疼。
徐天亮走在古之月侧后方,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那张被泥浆糊得只剩眼白的脸冲着灰蒙蒙、水汽氤氲的天空,金陵腔调扯得老高,带着股被戏耍的愤懑:
“乖乖隆地咚!
美国佬的气象台是他娘吃干饭长大的?!
说好的晌午放晴呢?放他娘的屁!
雨下得比婆娘骂街的唾沫星子还密!
空投?空投个锤子!
罐头没捞着,倒灌了一肚子凉水!”
他声音在雨幕里有些发闷,却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疲惫的神经。
背着米袋的小周一个趔趄,差点滑倒,张爱民赶紧扶了一把。
小周喘着粗气,川音带着绝望:
“格老子的……再这么淋下去……
老子……老子真要成水鬼咯……”
古之月走在最前面,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汇成小溪,滴落在胸前冰冷的春田步枪护木上。
他脚步不停,甚至没有回头,苏北口音低沉而清晰地穿透雨声,像块砸进泥潭的石头:
“美国佬最尖端的天气预报,也就管二十四时辰。
七十二时辰?
那是三天!
三天里的风云,神仙也未必掐得准。”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身后一张张被雨水冲刷得惨白的脸,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稳定,
“每人二十斤米,省着点,熬个三五日,死不了。
等进了榕树堡,跟李营长合计合计,没空投的日子,怎么活。”
“活?”
孙二狗的声音猛地插了进来,像块棱角分明的硬石头。
他紧走两步,和古之月几乎并排,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瘆人,河南腔调又硬又冲:
“靠省?省到猴年马月?
没得吃,没得喝,缩在乌龟壳里等死?
扯淡!
没得,就抢他狗日的!”
他粗糙的手指狠狠指向雨幕深处,仿佛那里就蹲着鬼子的粮仓。
“抢?”
徐天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金陵腔调陡然拔高,带着夸张的戏谑,
“孙排长,你怕是忘了昨晚上谁把鬼子那点‘嚼谷’炸得满天飞,跟放烟花似的?
那帮龟孙子现在比咱还光溜!
兜里怕是比脸还干净!
抢?抢西北风啊?哈哈哈!”
他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雨林中撞出嗡嗡的回响。
“噗嗤……”
“哈哈哈!”
赵大虎、赵二虎这对东北兄弟,还有小周、张爱民几个,
紧绷的神经像是被这荒诞的现实和徐天亮的怪笑猛地戳了一下,
压抑不住的笑声从喉咙里滚了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破罐破摔的疯狂。
连向来沉默的刘爱民,嘴角也咧开了一道缝。
“噤声!”
古之月猛地停步,低沉的呵斥如同冷水泼下,瞬间掐断了所有笑声。
他身体微弓,锐利的目光穿透重重雨幕,扫视着前方更加幽暗、如同巨兽匍匐的丛林轮廓。
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急速滴落。
众人立刻噤若寒蝉,呼吸都压到了最低,只有雨点砸在钢盔和树叶上的密集噪音,单调地敲打着耳膜。
“榕树堡,就在前头。”
古之月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鬼子,东西各一个大队,南北各一个加强中队,拢共三千多号饿狼,围着咱三百多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兄弟。
东边,还杵着四门山炮。”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白天硬闯?
那是提着灯笼进茅房——找死(屎)。
要进去,只有一条路——趁夜,从东南角摸进去。
那是鬼子东西两个大队的结合部,巡逻间隙大,岗哨相对稀松。”
他蹲下身,用刺刀尖在泥地上飞快地划拉着简易的态势图,雨水很快冲刷掉痕迹,但他语速极快:
“雨声是掩护,鬼子的巡逻队是聋子。
关键在哨兵和暗哨。
绕开巡逻路线,卡准换岗的空档,拔掉钉子,穿过去!”
“暗哨?”
小周下意识地重复,川音带着紧张。
他之前负责外围侦察,此刻心提到了嗓子眼。
“对,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