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东州18(第2页)
原以为失明顶多是看不见人的面容和物的色彩,没想到连身体的机能和灵敏也跟着丧失。
张清时心底默默多了份丧气,可尽管这样,他还是选择很坦然地去面对。
或许是圣贤书读多的缘故,他并不会觉得身体的残缺能影响他什么,他向来都是如此,从逆境中逢生。
生为庶子,凭借着聪慧被选上太子伴读。
苦读寒窗十年,考取进士。
当官也是从跑腿官吏一步步勤勉建功到达刺史这一职位。
他一直都是从苦中走来,所以失明,他也觉得自己能克服,丝毫不会耽误他自己对“忠君报国”的追求。
于是这次,他也愿意尝试去努力。
如果“直接”站不起来,那他可以手在地上找各个方向的支撑点,直到找到能将他身体支撑起来的方向。
借着那个方向,他微微支撑起一点上身空间,接着他将膝盖抵在地上,借着膝盖的力,他成功支起了上半身。
然后再将手摸索着放在岩壁上,手用力抓住那些突出的石块,在它们支撑下,张清时这才成功地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可还微松口气,站起来时比地面更少了支撑物,所以那一瞬间,铺天的失衡感和虚无感紧紧包裹着他全身。
他看不见,摸不着,只能伸手在空中挥舞,企图想抓些什么。
可什么也抓不到。
仿佛置于深渊的深处,无穷无尽地陷入一个下坠的空间。
他身体微颤,开始摇摇晃晃,像风中摇曳的枯叶,始终都有下坠的一刻。
他努力想保持平衡,可事情愈想愈陷入一个糟糕的境界,最终抵不过失衡感,他往地下坠去。
好在,在落叶终将落地的那一刻。
有一双手接住了他。
他几乎是全身倒在一个小小的但又温暖的怀抱里。
“对……对不起。”
张清时满心歉意,他觉得他给温玉制造了麻烦,实在是对不住,所以立刻慌忙地起身。
可他唯一支撑的是她的身子,又没有任何的支撑物,他又不会选择去借此机会去碰她。
于是他所有的举动都成了徒劳。
好在,下一秒,温玉的声音像那轻柔的微风,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和抑郁。
“郎君,我帮你!”
说着,温玉慢慢挪开了身子,仅用手去扶着他的手臂。
让他慢慢保持平衡,找回他失去的失衡感。
然后再牵引着他往前走。
他举步维艰,她就耐心等待。
他成功迈出一小步,她就笑着夸奖:
“郎君,很棒,我们再尝试一下。”
在温玉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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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鼓励下,张清时好像慢慢找回那个失明前的自己。
脚步迈的愈来愈有感觉,愈来愈自信。
慢慢的,已然恢复到往常正常的迈步动作和速度。
这时,温玉再松开手,让他尝试着自己一个人走。
虽然当支撑被撤走时,恐惧感和虚无感已然紧紧相随,但他心中好像多了一个无形的支撑物。
支撑着他的内心,让他用力量有方向去迈步。
他深吸一口气,抛弃那些杂念,咬一咬牙,成功地迈出了他的第一步。
然后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终于他从岩石璧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他心底的喜悦加上信念彻底战胜了丧气,他激动地朝一个方向看去,欣喜道:
“温玉,我做到了。”
“是的,郎君,你做到了。”
温玉同样脸上也浮现了笑意,郎君一如既往地都很厉害,失去那双眼睛仿佛也不算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能有突破困境,重新做回自己的勇气。
接着,张清时已经可以畅通无阻地在这洞穴内直行,还能通过各种声音判断它的方向。
像是五感失去了一感后,其他感觉都得到了倍的加强。
继而,他还能避开篝火走到温玉面前,脚上却踩到了不属于此地的树叶。
“温玉,你搬怎么多树叶是要做什么?”
张清时好奇地问,凭借脚踩的厚度,他能感觉得出这里的树叶很多,想来也是温玉来往搬运多次的结果。
“郎君,这是…”
温玉思索着该如何把话说的能让张郎君接受她的好意。
“这不睡在地面上凉,温玉就拿了些树叶铺在地上,方便歇息。”
“嗯,那你歇息吧,我靠着墙就好。”
张清时挪开脚步,还弯下腰将他踩乱的地方抚平。
可他好像完全会错温玉的意思了,温玉紧跟着也蹲下身,赶忙朝他解释道:“不是,郎君,你睡这,我靠墙上就行。”
张清时拨弄树叶的手指停住,摇头拒绝道:“不用,我身子没那么差的。”
说完,不知是哪里的冷风一吹,好不容易平缓的咳意,又一次从胸间沿着喉咙迸发了出来。
“咳咳咳!”
温玉眉眼微微皱起,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担忧:“郎君,你就睡着,你要是再病着了,到时候……到时候凌侍卫带人过来救我们的时候,岂不是还要再照顾你?”
温玉故意抓住郎君不想麻烦别人这点来刺激他。
果然,张清时片刻间就犹豫了起来。
但他还是默默侧开脸,睫毛忽闪:“就算这样,可我还是不能接受。”
说完,张清时铺平他踩坏的那一角后就直起身子,转身要往别处走去。
下一瞬,他的衣袖就被人轻轻扯住。
“郎君,要不我们一起睡吧!”
温玉扯住他的袖子,轻声问道。
他受了重伤,奔波一路才来了这,先前又淋了雨,现在衣服都还是一副半干半湿的状态。
她担心他这样逞强下去,再病倒了可又如何?
“男…男女授受不亲的,我们不可这样。”
张清时面上虽绷紧了神色拒绝,但胸腔里的心脏却因她这句话狂跳不止。
是震惊中掺杂着紧张。
温玉知道郎君是为了各自的名声才拒绝,但她也不是说要和郎君搂搂抱抱睡在一块,便很坦然地向他解释道:“郎君,我的意思是我们一同睡在树叶上。我带回来的树叶很多,我们分两边睡就行。”
“这反正在和洞穴里睡是一样的。”
认真听完温玉的解释后,张清时才意识到自己不仅误会了温玉,还往那些不好的方向去想。
他简直是过于粗俗无礼,便转头又对着温玉来了一句:“抱歉,温玉。”
温玉以为张郎君这还要拒绝,又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略带委屈的语气:
“郎君,莫不是嫌弃温玉?”
“没…没有。”
张清时慌忙摆手否认道,他怎会有嫌弃温玉的想法,他刚刚只是嫌弃自己的想法。
“那……温玉就伺候郎君歇下吧。”
知道郎君不是这个意思,都不容张郎君继续回话,温玉就松开他的衣袖,小手转而搭上他的臂弯,贴着他肌肉的起伏慢慢地牵引着他往前走。
“郎君,这儿,你坐下去,再躺下就好。”
温玉耐心地带着张清时转身,先扶着他坐稳,然后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往下躺,另一只手则垫在他的脑后。
直至他平稳地躺下,温玉才缓缓从他脑后撤出手。
可手撤出的时候,不不经意间好像蹭到张郎君的耳根,凭着洞穴里燃烧的火光,温玉很清晰地看见了他的耳根由白转红的瞬间。
没想到还有这种有趣的反应。
温玉情不自禁地偷笑了一声。
“温玉,你…你在笑什么?”
躺在树叶上的张清时很清晰地能够听见眼前人的笑声,他以为是自己躺下的姿势不够雅正惹了笑话,全然不知自己身体奇异的变化。
“郎君,没什么,只是——这是温玉是第一次见郎君这么听话。”
温玉捂住嘴遮挡了嘴角的笑意,她可不敢告诉郎君实话,这要是被他知道了,指不定脸会更红。
不过,这的确是郎君第一次听她的话,安安静静地躺在树叶上,像只被她捕捉到的小白兔。
而她伏在他的上方,带有侵略性姿势,心中难免想对他做些坏事。
而张清时置于她的下方,明确感受到上方有一双眼睛炽热地紧盯着自己。
虽然他明知道那是温玉,但他还是不由地紧张起来,手指紧紧摩挲着树叶,连呼吸也跟着紊乱。
所幸,温玉并没有做什么。
而是用手轻轻地拂去他脸庞上的缕缕青丝,随后也俯下身,对着他的耳旁悄悄道:
“郎君,祝你好眠。”
说完,温玉就在他的身侧躺了下来。
顷刻间,洞穴内所有声音都寂灭,唯有张清时胸腔里那颗心脏狂烈地跳动,发出一阵清晰巨大的“咚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