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半神

 第167章 半神

 冰原之上,断裂的神骸如残垣断柱,横亘于苍穹与大地之间,仿佛天地被劈开的一道伤痕,尚在淌血。卡卡小税蛧 追蕞歆章截

 天地初起般的寂静之后,异变骤起。

 风雪逆行,冰屑自地面向天倒卷,仿佛整个空间重力被颠覆;天光开始溃散成红色血瀑,自天穹边缘崩裂倾泻,宛如某种古老秩序正在坍缩。

 冰原深处,万丈冰川寸寸下陷,幽蓝灵息如被强行抽离,汇入那具正在“重组”的神骸之中。

 神骸残身,从断碎中挣扎而起。

 它失去了头颅,躯干却依旧蕴含神性。

 无数细碎的魂线自骨缝中探出,像从冥府深处伸来的诡手,在空中拉扯着天地之间的残念与执念。

 地面龟裂,雪野翻涌,四极如失控之轮轰鸣不止,整个冰原如一头即将苏醒的古神,在哀鸣。

 楚宁半跪在雪地之中,胸腔剧烈起伏,断雪刀横在膝前,尚有余温未散,金纹未褪,雷芒仍缠。

 他的血在燃,神魂在震,伤口如裂岩,但他仍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座神骸。

 他抬头望见猿侯掌心咒印,他听见了。

 不,是“感知”到了。

 一道道被献祭的亡魂,在咒印深处尖啸、在挣扎、在诅咒那以他们为阶梯的人。

 那些声音没有实体,却如刀锋刺入识海深处。

 “你成神了又如何?”楚宁的声音低哑,却宛若寒锋划破沉雪。

 那语气不带愤怒,不带畏惧,反而有一种近乎苍凉的淡漠。

 “那也只是封印你的地狱。”

 他站在风雪之中,如血色残阳下的一道孤影。

 天幕之上,神骸的魂骨在缓缓震鸣,那是一种低沉而不祥的共振,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质问。

 他没有语言,却以存在本身,回应凡人之蔑视。

 楚宁低头,一口暗血从喉头涌出,吐落在雪地,瞬间染红。

 “你别再去了!”冬儿的身影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那早已遍布伤痕的手臂。

 她的脸上全是血与泪的交融,指尖颤抖,像抓住最后一根不肯崩断的命绳。

 “你已经救了所有人……已经够了……”她哽咽,声音在风中散碎成断线的羽毛,“你不要再去送死……青璃已经回来了,我们……我们可以……”

 楚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那目光中有柔软,却更有一层深不可测的沉静。

 “可这天下邪祟不除……”他声音很轻,却像雷霆穿心,“就算青璃回来,也终将死在无穷后患之中。”

 冬儿泪如决堤,死死抱住他,不让他再往前一步。他却只是轻轻挣开,低头在她发间停留片刻,像是在告别。

 他回首望向那正在崩塌与重塑之间颤抖的神骸。

 骨缝中血焰缭绕,魂光如幽灯忽明忽暗,而更深处,有一种古老而残酷的存在正在复苏——那不是神明的荣耀,而是堕神之后、逆神之前的怪物。

 他能感觉到,那东西,正一步步试图“化形为道”,借猿侯之身,重构一个全新的“神格”。

 胸腔中,如有战鼓轰鸣。

 楚宁慢慢站直,他的每一块骨头都在悲鸣,每一道血脉都在燃烧,仿佛下一步就会将他彻底摧毁。

 但他没有后退。

 他不是神选,没有仙骨,没有上古神裔血脉,也没有族徽铭纹护体。

 他从未被天道垂青,甚至连“命运”这两个字,都从未真正站在他这一边。

 可他握着刀。

 那是断雪,是雷血,是从凡俗一步步杀出天边的执念。

 他抬头,望着那正撕裂天幕的神骸,看着四极风雪化作血雨倾盆,他的瞳孔一点点亮起雷芒,像点燃了某种命运之外的“光”。

 识海深处,雷鸣作响,那不是神谕,而是他自己的声音,在呐喊:

 “我不是天选之人,没有神裔血脉……”

 他深吸一口气,血在翻涌,雷在体内奔腾,那伤痕累累的身影站在风雪中,宛若一柄将断未断的剑。

 “但若今日不挡,明日将永无宁日。”

 他望向苍穹,望向那高于命运的深处,眼神沉冷如铁。

 “我只是个凡人,”他说,“不懂什么是天道。”

 “可谁不让我活,我就让他死。”

 楚宁几乎是以燃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姿态,提刀奔向猿侯。

 风雪裹身,雷光游走于刀刃之上,他的脚步沉重却不曾迟疑。

 就在此时,神骸残躯猛地一震。

 那一瞬,天地像是心脏骤停了一拍。

 一股无法形容的沉重波动从神骸断裂的骨腔中轰然炸开,宛如千年沉眠的古神,陡然从黑暗梦魇中惊醒。

 天地间骤起阴霾,风雪翻卷而止,空间本身如冻结般静止了三息。

 接着,是那道声音:

 “以魂为柩,永

世不堕轮回!”

 猿侯的声音,从神骸腹腔深处传出,却不再似人,而如冥狱钟鸣,万骨哀号。

 那咒语,低沉到几乎听不清,却又仿佛回响在每一寸天地的骨血深处,敲击着山川、冰层、灵魂。

 风雪倒流,苍穹变色。

 一瞬间,天昏地暗。

 那是“半神柩印”的禁咒真言。

 不是术法,也非神通,而是一种早已被写入天地原始律令中的黑咒——一种以灵魂为砖、以死者为石、筑造神位之塔的亘古契印。

 只有在万魂被吞噬、万念汇聚之时,它才会被唤醒。

 “轰——!”

 骨骼深处,一圈圈暗红色魂焰如涌动的火蛇,沿着每一寸神骸裂缝翻滚而出。

 火焰中,浮现出一道道人脸,苍白、痛苦、神情扭曲如破碎的面具:有幼童,也有老人,有乞丐,也有贵胄,有的眼含悲愤,有的齿间怒骂——他们曾活在世间某个角落,有过姓名、有过牵挂,如今却在这黑焰之中,被湮没为燃料。

 他们不是亡者,而是牺牲。

 不是回忆,而是代价。

 猿侯神焰翻腾,魂纹于骨血中疯狂浮现。他仰天低吼,喉间沙哑得像磨着断刃的野兽:

 “成神……你们说的神,不过是锁链。”

 而在那撕裂血肉的剧痛中,一段尘封百年的记忆,悄然浮现。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神”。

 血色的祭坛,高悬于妖山枯顶之上,赤焰灼天。

 那天,他不过七岁,被缚于铜柱之上,全族皆跪,父兄身陨,母亲剜心自绝。

 而那位披着神袍的“人族上神”,站在苍穹中俯视众生,冷然无言,只挥手落下一缕神光,便将他全族百口封为“妖孽”,祭炼成灰。

 他记得——那一夜,自己哭哑了嗓子,却连一句“为什么”都没人回答。o>微*,趣¢小??¥说} ?·¨无u/错±?<内@>%容=

 他被人拽下祭坛,如弃狗一般丢入北地雪原,断骨残筋,趴在血雪中,一夜未死。

 那一夜,他咬断了一颗牙,在血水中写下第一个誓言:

 “总有一日,我要登上你们的高台,将你们的神像,一尊一尊砸碎。”

 从那之后,他不信命,不信神,只信自己这双手。

 他做过佣兵,被炼血堂捡去,成为赤童麾下的“炼骨猿将”。他从不争功,从不言苦,所有阵战之中,他永远冲在最前,神骸残阵、秘境断锋、灵海撕魂——所有别人不敢踏的路,他先走。

 他没有怨言。

 直到有一日,他终于意识到:他们从未把他当兄弟。

 “以我骨铸塔,以我魂点祭,以我躯承阵……你们以为,我是牲口?”

 猿侯低头看向自己已经燃烧为赤金色的骨躯,咧嘴冷笑:

 “你们给我锁链,我就铸它为刃。”

 “你们给我羞辱,我就将其炼成‘神咒’。”

 他缓缓举起骨手,掌心那枚血印“柩”字,闪烁着如烈阳般的神焰。他咬紧牙关,将咒印狠狠锤入自己的魂核。

 “以我残躯为祭——”

 “以魂为柩,永世不堕轮回!”

 这不是誓言,是咒,是诅咒,是百年苦修中他锻造出的唯一“信仰”。

 血雾爆涌而起,天地万灵俱颤。

 他不是没有怕过。

 可比起再一次沦为人族的棋子,他宁可燃尽自己,也要成为执棋者。

 神骸残魂在痛苦挣扎,魂焰中传来数不清的亡者哀嚎,赤童的神魂在火中哭喊:

 “你会死的……你会被反噬成‘众魂之渊’!”

 猿侯听见了。

 可他没有动摇。

 他仰望那已经被自己打裂的天幕,吐出一句冷然至极的低语:

 “所谓神明,不过是一群自诩高贵的囚徒……今日,我要让这枷锁,焚为灰烬。”

 “若为成神,这一身罪孽——我担得起。”

 他脚下的冰原骤然崩裂,整座天地仿佛从他咒印之下倾塌重组。

 这一刻,天地仿佛被冤魂的怨恨灌满,空气都泛着血火的苦涩味道,像沉入了被无数灵魂咀咒的梦魇世界。

 楚宁骤然止步,瞳孔紧缩,几乎被那突如其来的“魂压”震得跪地。

 他看着猿侯自神骸骨腹中缓缓踏出,仿佛地狱深渊中孵化的某种怪物。

 那一身骨火缠绕的半神之躯,左肩、胸骨、脊椎皆已彻底与神骸融合,骨缝中跳跃着赤金魂焰,像是来自天外的旧神意志被注入他体内,燃烧、重构、再生。

 而他的另一侧身体,仍残留着人类的轮廓,却因神纹渗入而显得如妖似魔。

 “你看见了吗?”猿侯仰望苍穹,轻声呢喃,仿佛在回应什么古老而苍茫的天语。

 随后,他转头看向楚宁,咧嘴而笑,那笑意,冷得刺骨。

 “这就是我的神路。以万魂筑

基,以神骸为骨,血河为引,魂咒为契。”

 “这不是成神。”

 楚宁低喃,断雪刀在手中沉鸣。

 “这是把自己……封进了地狱。”

 猿侯的笑意更加森然,未语,一拳已轰来。

 “轰!!”

 天幕如裂,雷霆激荡。那一拳未至,地面已坍塌千丈。

 整具半神之体如崩雷撞来,双拳交缠魂焰,犹如天鼓轰鸣。

 楚宁几乎被瞬间压入雪地,他却猛然出刀。

 “第一式——断潮锋!”

 刀光如潮,裂地三尺。

 斜斩之势带着压缩极致的“人间杀意”,从他脊柱中一寸寸爆发,沿着断雪刀撕裂空气。

 猿侯却只是一抬手——神骨撑盾。

 “嘭!”

 刀与骨交击,回响在三千丈雪原之上。

 楚宁横飞百丈,落地之时,左臂几乎失去知觉,刀刃微颤,但猿侯却连脚步都未乱分毫。

 “第二式——裂骨弧!”

 未等魂息落定,楚宁强行腾跃,斜身如弧,从猿侯背后发出一道反斩。

 刀芒在空中撕出一道交错血弧,精准劈向神骨融合的肩胛。

 “咔——!”

 猿侯身形微顿,右肩处魂火一震。

 但就在那一瞬,他反身而肘,肘击如山。

 楚宁侧身挡格,但整个人如断帆撞山,被轰得倒退三十丈,膝盖撞出地面两道血痕,鲜血喷涌。

 ——半神之力,不在力量,而在“碾压式的规则扭转”。

 “你斩不了我。”猿侯一步步逼近,脚下浮现三重神阵,脚印中生灵魂影哀鸣,被瞬间吞噬为骨焰。

 “那便试试这最后一式。”

 楚宁擦去嘴角血迹,眼神未曾半分退意。

 他将断雪刀高高举起。

 ——“第三式·寂世灭!”

 天地色变,冰川沉吟。

 那一瞬,刀意并不猛烈,却寂静得令人心悸。

 像是天地万象于一线沉寂之中,被一刀划裂。

 雪风静止。

 时间似乎放慢了一瞬。

 而后,一道斜斩的弧光,闪耀在冰原尽头。

 “轰!”

 猿侯身形在空中被强行斜斩而出,魂火倒灌,左侧神骨处炸出一团血色魂光。

 这是第一次——他被楚宁强行击退。

 猿侯半跪在地,骨骼重组,冷冷盯着前方那个连站都站不稳的身影。

 “你竟然……还藏着一式。”

 楚宁重重喘息,脸色如纸。

 他全身几近崩解,气血枯竭,气海崩塌三分,断雪刀上也浮现碎裂纹路。

 “我没有神力。”

 “没有血统,也没有雷。”

 他一步步缓缓走回战圈,眼神如冷铁灼雪。

 “但我有刀,有人性,还有……”

 “要斩你的理由。”

 此刻他不再是一个凡人。

 他是一个,敢斩神的“人”。

 风雪再起,天地如幕将落。

 楚宁的背影,仿佛一座快要熄灭的灯塔,孤零地立在崩碎的冰原之上。

 他刚刚斩出那式“寂世灭”,魂海近崩,神识枯竭,五脏如焚。

 脚下裂冰寸寸坍塌,刀锋不再颤鸣,只余一缕冷光,倔强地撑在指骨之间。

 他直面猿侯,血染唇角,气息薄弱得仿佛下一瞬便会被风吹散。.k~y,a¨n¢k·s..!c_o′m?

 而猿侯,却缓缓站直了身。

 他披着神骨与魂焰的铠甲,半边身体化作神骸之形,魂火缠骨,骨脉咆哮。

 那一记“寂世灭”虽让他后退半步,却远未动摇他的神性核心。

 “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

 猿侯咧嘴,声音中带着不可掩饰的轻蔑。

 他脚步踏落,地面轰鸣崩塌,神力如浪涛涌出。

 那一瞬,楚宁周身的空间竟直接被压缩,耳边发出“咯咯”的骨骼碎响,他的左臂几近脱位,鲜血从指缝、眼角、鼻腔中溢出,脸色苍白如雪中死灰。

 他想握刀——但刀在发颤。

 他想站稳——但腿骨在崩裂。

 猿侯步步逼近,神威如山海叠压。

 “凡人终究是凡人,你的刀——砍得了一个神首,却砍不动这新天命。”

 “你很强。”他语气冰冷,“强得不像个凡人。”

 “可成神之路,本就不留凡人。”

 话音未落,猿侯抬掌,一记横扫,便如天门甩世。

 空气炸响,空间塌陷,楚宁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胸口已被震得凹陷,血肉迸裂。

 “噗——!”

 他倒飞而出,狠狠撞进数丈之外的冰墙,身形深嵌其中,宛若一副即将燃尽的画像。

 断雪刀也脱手而飞,插入百丈

外的雪地。

 那刀,静静颤动着,像在哀鸣。

 “楚宁!!”冬儿的尖叫划破雪幕,她疯了一样冲向那片断壁残垣,将楚宁扶起。

 狂风撕裂天地,血云翻涌如潮,半神猿侯脚踏神骸残骨,每一步都仿佛在埋葬旧时代的规则。

 楚宁跪伏雪中,神魂如蛛网龟裂,丹田中雷煞逆流,识海宛若坠入雷火地狱,意识濒临溃散。

 他的掌心鲜血流淌不止。

 “你……已经不行了!”猿侯的讥笑声在天地轰鸣中炸响,“混元死了,锁印无主,旧天道已碎,你拿什么阻我?”

 楚宁没回应。他喉头腥咸,身躯像灼热钢铁被反复锤打,而神魂裂痕在一点点撕裂,几近燃尽。

 就在他即将陷入意识深渊的刹那,一道细微的光,自她胸前幽幽亮起。

 是——朔月冰魄。

 那枚曾为青璃本命神魄所凝结的冰晶,此刻竟在冬儿的怀中泛起一缕幽蓝,如一滴雪中流泪的月光。

 “楚宁。”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从冰魄中轻声传出。

 楚宁意识剧震,仿佛在崩碎的神魂之中,听见了一缕熟悉的叹息。

 青璃。

 一道雪白虚影,在天地坍塌的余烬间缓缓浮现。

 她长发如瀑,素衣如霜,神魂残影虽淡,却自带一种温柔的宁静。

 她低头看着几乎崩溃的楚宁,目光中没有哀怜,只有坚定。

 “锁印,不是神力。”她轻语。

 “它是……你心里那道,不愿放手的人性。”

 楚宁微微睁眼,眼神如碎裂冰晶中重燃的火种:“可我……连动一根指头都做不到了……”

 青璃的魂影轻轻一笑,眼角似有雪泪滑落:“你做不到,可她……还在你身边。”

 “她比你更相信你。”

 下一瞬,冬儿扑至楚宁怀中,已满脸泪痕。

 她的手中,冰魄光芒暴涨,仿佛青璃的残魂意志正在全力压缩,为最后一次“引路”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