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车祸
汽车在陈旧的柏油马路上行驶,轮胎碾过被烈日炙烤得发软的路面,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车窗外,夏日的热浪如同实质般翻滚,路边的梧桐树叶被晒得打了卷,蔫蔫地耷拉着,连蝉鸣都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沙哑。
秦淮仁握着方向盘小浮动地摆弄,手腕随着转向轻轻转动,动作流畅而沉稳,阳光透过挡风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连专注看向前方的眼神都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晨偷偷瞥着他,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后排的吕泰一直没出声,但那股低气压却越来越浓。他斜靠在车窗上,后脑勺抵着滚烫的玻璃,额头上的青筋时不时地跳一下。
他盯着自己汗湿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搬运海产时沾上的鱼腥气,一想到这些气味没能换成对等的钞票,心口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开始在心里一遍遍地算账:李秋芳那家人敲走的五万块,够他买一货车的海虾了;昨晚被挑剩下还算是勉强能当饲料用的海产,被秦淮仁按一块五一斤的饲料价收购;刚才,那些海产才买了九万多块!这可是他一百多万买的海产啊,如今却亏到姥姥家去了。
每一笔账都像一把刀子,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汽车缓缓驶入十字路口,红灯恰好亮起,秦淮仁轻踩刹车,车身平稳地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吕泰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额头差点撞到前排座椅的靠背。
“停车!”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尖厉,在密闭的车厢里炸开,“我不跟你们回去了,我要下车,自己走!”
苏晨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手里的发绳“啪嗒”一声掉在脚垫上。
她猛地扭过头,看着后排眼睛发红的吕泰,就像是个疯癫了的患者,她赶紧问道:“吕泰,你这是干什么呀?我们不是帮你把剩下的海产都处理掉了吗?九万多呢,总比砸在手里强吧?你怎么还闹脾气啊?”
吕泰死死盯着前排的座椅靠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少跟我来这套!”他银牙紧咬,唾沫星子溅在椅背上,“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先是被李秋芳一家子讹了五万块!然后呢?我那一百多万的海产,昨天晚上被挑挑拣拣,让你们扔掉了一半!秦淮仁倒好,把剩下的一多半当饲料的原材料收了,今天总共才卖了九万多!我这是赔的底裤都快没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他猛地往后一靠,头抵着车窗,发出“咚咚”的闷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布满胡茬的脸颊往下淌,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一百多万啊……就这么没了……”那哭声又粗又哑,像头受伤的野兽在哀嚎,听得人心里发堵。
苏晨还想再说些什么,是因为李秋芳讹钱是因为吕泰太有钱了?是因为昨天挑剩下的海产太少了,还被贱卖?
但话到嘴边,却被秦淮仁一个眼神制止了。秦淮仁从后视镜里看了吕泰一眼,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他轻轻拍了拍苏晨的胳膊,低声说:“别说了。等过了这个红绿灯,我就停车让他下去。”
苏晨撇了撇嘴,捡起掉在脚下的发绳,气鼓鼓地别到头发后面。
她转头看向窗外,路边的小贩正用草帽扇着风,一个抱着冰西瓜的大妈急匆匆地走过,瓜皮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她心里嘀咕:真是个小气鬼,九万多还不知足,要是海产全坏了,一分钱都拿不到呢。
绿灯亮起,秦淮仁平稳地发动汽车,沿着马路右侧慢慢滑行。在一个公交站台旁停下后,就对吕泰说:“到了,你下去吧。”
吕泰猛地推开车门,一股热浪涌进车厢。他踉跄了一下,站稳后,头也不回地往马路对面走。
他的背影在毒辣的太阳下拉得很长,衬衫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步伐踉踉跄跄,却透着一股决绝的执拗。
苏晨趴在车窗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人流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唉,好歹也是个百万富翁,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这算什么事儿啊。”
秦淮仁重新挂挡起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想不开是因为他那葛朗台的性格,吕泰这性格,就算这次没亏,下次也迟早要栽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