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生于野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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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81章长痛短痛

 

转眼,北城降下初雪,而全球展首站时间终于敲定,比预计时间晚了两周,刚好赶上考试周,考试周后便是新年,丁映让妹宝安心备考,放假后先回家乡陪父母过年,项目固然重要,学业、家人同样不可轻慢对待,基于此,她只能暂留北城。

 

送别众人后,学校也停课了,妹宝开始备考。

 

江司甜的公寓离学校不远,搭公交3个站的距离,妹宝上午去图书馆复习,晚上回公寓休息,一日三餐都在餐厅解决,也想过自己解决——差点把陈速的厨房烧起来,于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明明忙得没有闲时,她却莫名陷入一种虚无的空白,做什么事,都像是吊着一口气,被考试安排的时间表赶着在做,没有灵魂。

 

这种可怕的无力感,终于在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时消失。

 

寒假开始了。

 

妹宝收拾行李,去了港城,不为吃喝玩乐,只因为阿黄在港城。

 

微信里,和梁鹤深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七月初。

 

那时候蜀绣班子刚从巴黎回国,也恰好赶上学校放暑假,妹宝支阮多宝去南苑小榭帮她拿行李,重要的其实不是行李,是她的阿黄和小白。

 

她不敢面对梁鹤深,因为怕自己心软,之所以拜托阮多宝去,是因为只有他有带走阿黄的胜算。

 

梁鹤深给她发消息:二哥来家里,把阿黄带走了。

 

妹宝当时在刺绣,还恰好是一个关键部位,难度值颇高,不敢分心,手机于是调了静音,没注意到,他隔了两小时又发来一句:二哥说是你让他这样做的。

 

他每句话都跟着句号,第一句不奇怪,第二句就值得品味了。

 

妹宝晃晃脑袋,仰头望天,皎白的月钩悬在漆黑夜幕中央,像锋利的镰刀闪着寒光割着心,她忍痛,收起胡思乱想,回复:对。

 

他们的对话终结于这个冰冷而麻木的“对”字。

 

想这样就此了断吗?当时确有这种想法。

 

她势必要跟丁映出国,全球展的规模仍在持续扩大,现在是一年半载都不见得能结束,再加上,gabriel为宝俊云苗牵到顶级奢牌的合作,对方在服装、箱包以及化妆品领域都有绝对话语权,这种机会简直是天降大饼,但对方也强势,要求他们与品牌设计师一起,在当地组建一支团队,团队的控制权归属品牌,但工作室也可以拿到相应股权。

 

这是众人始料未及的,但

 

两相权衡,又觉得可以谈。国内刚铺开的绣坊不能离开人,田俊杰和钱苗苗要负责此前谈下的高奢软装品牌,那谁还有能力统筹工作室的全部事务?

 

妹宝尚缺独当一面的能力,秦槐云大大咧咧有些马虎,那就只能是秦淮远驻守根据地了。

 

妹宝和秦槐云于是暂定去组建团队,这件事可以和展会同步进行,也就是说,妹宝关于她不至于一年四季都待在国外这个承诺,又成了一纸白条。

 

聚少离多,感情慢慢就淡了。

 

梁鹤深只要走出阴霾,重新找回自信心,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妹宝这样想着,便觉得自己更不该任性,去束缚他的人生。

 

十二岁的年龄差,等她安定下来,他已经不年轻了,同龄人儿女绕膝时,他还孤零零地等在原地,他等了她十八年,够久了,真的够久了,怎么都够她割爱相让,放他去过三餐四季、美满幸福的生活。

 

自机场一别,两人再未碰面,这个世界小得,跨越半个地球,也不过飞机扇下翅膀的时间,这个世界又大得,那么近的两个人,不刻意去见面,就好像永远都见不到了。

 

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她明白,梁鹤深也明白。

 

——而且,他甚至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

 

港城的冬季,像北城的春天,穿t恤风衣就适宜,妹宝这还是第一次来港城,阮多宝没有时间陪她,但安排了一个女助理。

 

对方擅长摄影,一路逛下去,给她拍了好多照片,导出来修一修,堪比明星大片。

 

尤其日落晚霞和霓虹夜景,每一张都是画报的极致美感,妹宝实在没忍住,挑出几张发朋友圈。

 

几分钟后,梁鹤深给她点了个赞。

 

妹宝等他的评论,等到凌晨去,那一夜,她破天荒地失眠了。

 

——因而再次笃定,他们真的已经疏远了,疏远成了点赞之交。

 

阮家在港城豪门中还排不上名号,可妹宝过去半个月,却一连收到好几份聚会邀请,阮多宝没拦这些消息,但也告诉她,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推了也没关系。

 

妹宝因为觉得新鲜,便没有拒绝,一来二去,认识了几位阔太和千金,大家性情都挺温柔恬静,几次聚会后熟络起来,话题便从风雅文艺、珠宝黄金、旅游攻略亦或地产教育等,有意无意切换到各自家族的生意。

 

妹宝恍惚才理解了这类社交的意义,也明白了冷和雨虽然能在北城社交圈横着走,却从未交到知心朋友的原因。

 

那为什么在北城时,她一份邀请也没收到呢?是整个圈子都不知道梁鹤深结婚,有了她这位太太吗?

 

不管怎么样,几次聚会后,妹宝对这类虚头巴脑、别有用心的社交彻底丧失兴趣。

 

但最后那次的茶话会上,太太千金们的聊天内容却让她有几分兴致。

 

她们一边啜饮着昂贵的咖啡亦或酒类,一边悠闲聊着北城近日来的那场商战,多么兵不血刃,又多么精彩绝伦,话题焦点便是妹宝最熟悉的几户——梁家,秦家,穆家,冷家,再加上一个早已退出国内核心市场的姚家。

 

她们隔岸观火,以此取乐,甚至砸钱买股,有人投地产,有人投珠宝,也有人直接赌上数亿项目的合作,赌注之大,令妹宝瞠目结舌。

 

也有太太笑说,北城那帮人斗来斗去十足可悲,好似不懂黄雀伺蝉的道理,这个圈子里,哪有什么最后的赢家,合作共赢才是正解,大家皆笑,举起杯来,隔空碰了碰。

 

这话题便到此为止了。

 

这年春节前还发生了一件事——阮福宝和杨欢离婚了,孩子当然是归了阮家,据说离婚协议谈得很顺利,杨家原还既要又要,妄想狮子开口讹诈一笔,巧在那位不省心的弟弟赶在这个节骨眼犯了事儿。

 

这事儿靠了阮家在魁城的名望,去和受害人谈赔偿、和解,取得了谅解书,替杨家弟弟减轻了刑罚,杨欢算是净身出户。

 

这么一茬事儿,闹得比几十年前阮家被梁家两次悔婚还丢人,阮老爷子怎么想怎么晦气,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建议找个风水师,众人都不信那个邪,结果风水师说,阮家人的晦气不破解,免不了儿女婚姻不幸,子嗣不兴啊!

 

好了,这下从所有人不信,变成了只有阮福宝持保留态度。

 

怎么破解?一,今年这年万万不能在家过了,要往南方走;二,阮家得找个什么时辰出生的女孩子收养,须得是天生六指;三,阮家还得去供奉六六三十六个寺庙的香火,再吃斋满九九八十一天即可。

 

于是,去年被妹宝拿来做幌子骗梁鹤深的事情,放在今年实践了,阮家这新年举家跑来港都了。

 

阮多宝、阮玉宝知道原因后,头都大了,尤其是那个“天生六指”!

 

阮多宝:“这么蹩脚的骗术,你们信了?”

 

阮玉宝:“这种诈骗犯,警察不管吗?”

 

阮老爷子:“人要常存敬畏之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举头三尺有神明……”

 

也不怪阮老爷子忌讳这个,从福宝,到妹宝,两人的婚姻现在都出问题了,更别提另外两个单身汉,他半截身子趴坟头的人,自然心慌,再加上风水师叫他们做的,都不是坏事,也不算难,做就做了,全当求个心安。

 

但总的来说,这个年过得乱七八糟,不为别的,为那个吃斋满九九八十一天……

 

过得乱七八糟的,还有一位。

 

梁鹤深带着满车礼物回巧梨沟拜年,扑了个空,还正巧遇见风水师往门上、柱上、墙上贴符纸做法。

 

问风水师怎么回事,他瞄一眼,说梁鹤深并非真正的阮家人,故不可向他泄露天机。

 

梁鹤深嘴角一抽,冷冰冰地问:“……多少钱?”

 

风水师笑了笑,告诉他,因为阮家被邪祟缠上了,才导致子女婚姻不幸,现在那家人按照上帝的指示,去驱邪祟了。

 

“……”听过扯淡的,没听过那么扯淡的,本土风水师还跟上帝联系上了?阮福宝婚姻不幸,梁鹤深不反驳,但他和妹宝哪里不幸了?

 

梁鹤深气得额头冒出青筋,周郁替周凛开车送他,这时在旁边杵着都要笑喷了。

 

梁鹤深又说:“重新测个风水,多少钱?”

 

“什么?”风水师莫名其妙地看他。

 

梁鹤深下巴一抬,指指那扇紧闭的大门:“重新测个,告诉这家人,只要他家闺女和名字里带了鸟和水的人结婚,就可以化解一切困境,报个价。”

 

风水师赏他一记白眼:“……你有病吧!”

 

梁鹤深紧握着手杖,磨了磨牙:“五百万?”

 

风水师眼皮跳了下,一副洞若观火的表情:“你你、你不是要把我弄进去吧?这数额够我蹲一辈子了吧?”

 

“我是有职业道德的好吗?我是专业的好吗?你把我当诈骗犯了吗?我是认真读过《易经》、《奇门遁甲》、《六壬》、《阳宅三要》、《八宅明镜》、《撼龙经》、《葬书》、《断易天机》……很多很多专业古籍的好吗?请你尊重我的职业好吗?”

 

梁鹤深忍气吞声说:“……抱歉,是我说话欠妥。”

 

风水师乜他一眼,扭头去,装聋作哑,再不搭理他。

 

对方油盐不进,没办法,这两位于是怏怏回了北城,到红谷巷陪梁震秋过年。

 

梁鹤深和妹宝闹了矛盾,分居大半年了,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梁震秋倒没说什么,子女都以为他人老多健忘,眼瞎耳聋不问世事,可人带着梁家龙争虎斗从上世纪斗到新纪元,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看不透?

 

这半年,局势属实紧张,穆家和冷家的确不足为惧,坏就坏在他们勾搭上了一个姚家,而姚家……当年在北城叱咤风云的大家族,他们若是铁了心要卷土重来,那也是要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的。

 

稍有不慎,没落的就是梁家了,所谓风水轮流转,这种事,比不得谁手段更高明,只比谁更心狠手辣,谁运气更好。

 

所以,实在不必在此节骨眼把妹宝卷进来,另外,梁老爷子也有私心,眼看梁鹤深已经重燃斗志,再度成了当年意气风发的顶梁柱,他感激妹宝不假,但若两个孩子实在处不来,就此断了也好。

 

世人皆调侃,说世上男儿都薄情寡义,虽是盲人摸象,但细想来也没什么不好,因为他吃过深情、长情、痴情的苦,理所应当不舍得自己儿女再遭这份罪。

 

总的来说,梁家这个新年,也是其乐融融的。

 

唯有一人汗流浃背。

 

除夕夜,冷和雨坐不住了,脚底抹油往卧室躲,歇了会儿,给妹宝发微信,字字控诉:

 

妹宝,你到底还有跟小舅闹多久啊?你知不知道!自从他二十八那天从魁城回来,这三天来,他每小时盯我八百次,我感觉我已

 

经被他的犀利目光扫射出千疮百孔了,其实我知道,他就是想从我这里打探你的情况,可他又不说,他不说,我不打自招,很奇怪的好不好,这算不算背叛你啊?

 

妹宝看到消息,陷入沉默,尤其是那个“从魁城回来”,过了好久才回复:我跟他断了,而且我也没什么情况。

 

冷和雨蹙了下眉:真断了?

 

妹宝:真断了。我不是要跟他闹,我俩是和平分手,他不也没来找过我吗?

 

这话刚发出去,小侄儿从果篮里选出一只大得像西瓜的红苹果,捧怀里笑盈盈地要献给她,妹宝接过来,小家伙笑出两只月牙眼,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沓红包,继续献宝,嘴里还糯糯喊着“小姑”。

 

听得妹宝乐出两只小梨涡,烦恼烟消云散,立马扔掉手机去哄小家伙了。

 

再腾出空闲拿起手机,琢磨着那句话,琢磨出一些怨气,想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冷和雨也没回复她。

 

——不是不想回复,是被打断了,刚想打字说:他不是不来找你,是正值多事之秋他……

 

叩叩!

 

门被敲响了,梁鹤深在外面喊了声“小雨”,温声温气的,叫得冷和雨直起鸡皮疙瘩,放下手机先去开门。

 

男人站在门边,眉眼温润矜贵,身姿挺拔如松,他怀里捧了一把仙女棒,微笑着问:“要去放烟花吗?”

 

——妈妈呀,冷和雨从内而外瞬间梆硬,她活了二十几年,她小舅这还是头一次邀请她放烟花!

 

无法拒绝,手机被抛之脑后。

 

本来做好准备,梁鹤深会从她这里打听妹宝的消息,结果,说放烟花,就真的只是放烟花。

 

直到穆宇川凑完热闹告辞回房间,冷和雨才忍不住问:“小舅,你和妹……舅妈还没和好吗?”

 

梁鹤深很平和地笑了笑,说:“快了。”

 

这半年时间,他过得不算舒心,先要解决居心叵测的穆冷两家,还得对付卷土重来的姚家,真就应了秦戎征的话,四面楚歌、腹背受敌。

 

他不喜欢豪门圈子里乌烟瘴气的社交,再加上妹宝学业事业都忙,他擅自做主为她推掉了所有宴会,因此,圈内少有人见过妹宝,再加上,他们的婚礼办得确实低调,那些人甚至不能笃定他真的有位妻子。

 

这么件事虽然叫他被秦淮远咬了口,但在这段明争暗斗的日子里,反倒又成了一桩幸事。

 

再者,他那精神病也要治疗,程奚音推了位外国医生,他一有时间,就往国外跑,眼下,他联合秦戎征撒下的大网可以收了,他的病情也明显好转。

 

不是没去看过妹宝,她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工作室,他想要见她,太容易了,但只是远远看着,没有惊扰她,或许是有所忌惮,或许是想还她一段不被捆束的校园时光,或许更自大自私的,在期待一场偶遇。

 

他盼着,在他望向她时,她也回过头来。

 

哪怕一次,像电影里浪漫的重逢,四目相对时,他就走过去,牵起她的手,不管不顾亲吻她。

 

但他同时也是矛盾的,所以当她屡次回头梭巡时,他又刻意规避这场偶遇。

 

……快了。

 

从盛夏,到金秋,再到凛冬,他这样反复告诫自己。

 

冷和雨看他自信满满的模样,又心酸又无奈,又欣慰又奇怪:“那您这几天,干嘛一直盯着我?”

 

“忍不住想探听她的消息。”梁鹤深直言不讳,垂眸又是一笑,“但她不喜欢我这样。”

 

“抱歉,让你不自在了吗?”

 

冷和雨听得心脏一揪,闷痛得无法喘气,她哪里见过梁鹤深这样?她记忆里的小舅,一直是那个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少年,他何曾在意过别人喜欢不喜欢他什么?

 

“她不是不喜欢您这样。”冷和雨没忍住,擅自做主,替妹宝解释,“哪有人不希望自己被在意、关心啊?就像明星和粉丝,明星并不是不爱自己的粉丝,只是希望大家能有一定的分寸感,不要把人逼到觉得为难、窒息的程度。”

 

“您换位思考,如果妹宝,啊呸,如果舅妈派人跟着您,又不告诉您,被您识破了,她反倒理直气壮美其名曰保护,您是会先感动,还是先生气啊?”

 

“小舅,你们是夫妻啊!夫妻之间若是藏着掖着的,那还能是夫妻吗?”

 

梁鹤深眼睫一颤,抿起唇稍愣片刻,又笑说:“我明白的,谢谢你,小雨。”

 

冷和雨挥挥手,说:“没事啦,看你俩这样僵着,我也挺难受的,搞得我里外不是人,还得斟酌着说法,向着你们谁,对另一个而言,好像都成了背叛。”

 

梁鹤深颇为和蔼可亲地笑了笑,说她想得太多,不管他和妹宝怎么样,他永远都是她的小舅,妹宝也永远是她的朋友。

 

冷和雨耸耸肩,不置可否。

 

回到房间,再拿起手机时,冷和雨看见妹宝朋友圈有更新,于是在编辑消息回复之前,先点开了朋友圈。

 

一张毫不讲究构图和氛围感的照片——妹宝怀里抱着一个肉嘟嘟的小孩,她眉眼带笑,低头注视他,从那一角度看不完整她的脸,只看到是个过分温柔的笑容。

 

冷和雨没由来地哆嗦了下,想说的话卡在指尖,不说了。

 

非要给她这种无意义的守口如瓶找个理由,那就是,她从妹宝那个笑容里砸吧到了可怕的妈味,再一回想梁鹤深刚才那慈祥的笑容,顿时毛骨悚然:啊啊啊,虽然她打心眼里祝福他俩早生贵子,但她又实在是不舍得妹宝那么年轻就当妈!

 

这夜快到零点时,妹宝给冷和雨发去一个微信红包,数额最大只能是两百块,算个拜年的心意,冷和雨秒收了,并回了一个“跪谢老板”的表情包。

 

第82章 第82章“别想丢下我。”

 

大年初三,妹宝和阮多宝、阿黄在后花园带小朋友玩耍时,收到了来自秦槐云的微信。

 

秦家老爷子在家摔倒,住进了iCu,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丁映和秦淮远收到消息后,紧急回国了。

 

国外的蜀绣展还要继续,现在却面临人手紧缺的问题,秦槐云等人熬了两天,累得七窍生烟,迫不得已找上了妹宝。

 

当天,妹宝就飞回了北城。

 

之所以要先回北城,是因为丁映此前定下了规矩,他们既是在国外办展,那言行举止就不仅是代表着个人,也代表了国家,穿着打扮绝不能随便,不能叫人看低了去,倒不是说要大家穿奢牌,而是要他们都穿上传统服饰,服饰上要有蜀绣元素,叫外国人瞧瞧,咱们的民间艺术博大精深,不仅够格摆进橱窗,更能走入寻常百姓家,并非高岭之花遥不可及。

 

妹宝拿得出手的国风服饰全在北城,且大部分在南苑小榭。

 

原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去取衣服时不小心撞见梁鹤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眼下却赶上了春节,妹宝抵达北城时,已经是夜晚。

 

杨雯和厨师都回家过年了,梁鹤深不大可能上午在红谷巷,晚上还大老远跑回家住,但谨慎起见,妹宝还是向冷和雨打探了下情况。

 

结果冷和雨告诉她,梁鹤深回家了,不管多晚,他每晚都回家,因为他去哪里都把小白带在身边,但小白在红谷巷出奇调皮,最喜欢去捞梁震秋池子里的大锦鲤,能不能捞出来是个未知数,他主要担心那家伙掉池子里去。

 

“……”妹宝盯着屏幕蹙眉。

 

事已至此,她就只能去公寓,好在公寓里还有备用衣服,足够她对付蜀绣展。

 

到地方,指纹锁和江司甜小公寓的一模一样,大门也像,妹宝从前没注意过,这会儿下意识把指纹印上去,听得“咔嗒”一声响,才后知后觉,梁鹤深没有删掉她的指纹。

 

来此之前,她也没有过这种担忧,大概潜意识作祟,一来这个小公寓对他而言实在微不足道,二来他不是那么没有气量的人,不至于关系断了,就要做得那么决绝。

 

妹宝伸手去摸开关,摁下去,灯没有亮,她懵了会儿,又找到答案——大概许久不住人,已经断电。

 

非常合理!

 

屋内漆黑,只有未收拢的落地窗帘漏下的一缕城市霓虹,妹宝把行李箱提进来,放在门边,脱掉鞋,摸黑进入卧室。

 

视力已经逐渐适应黑暗,但要翻找合适的衣服,这种光线显然不行,妹宝一拍脑门,暗叹她一天天东想西想,脑子坏了,有手机电筒不用,非要摸黑行动。

 

正摸手机呢,腿边忽然贴来一点重量,明显是个庞然大物,妹宝僵了下,视线往下扫,同时飞快打开手电筒,照出两只钛合金眼睛,来不及惊呼,小白直接跳进怀里。

 

它那体重体积,绝不是寻常小猫咪,妹宝眼疾手

 

快摊开胳膊去接,也险些被它撞飞。

 

手机掉去了地上。

 

这也太莽撞了吧!真是被宠溺坏了!可是久别重逢妹宝也好开心,抱着小白吧唧亲了好几口,根本不在意手机有没有摔坏,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

 

小白在公寓,那梁鹤深……

 

瞬间,一股麻意爬过脊梁和头皮,小白从怀里跳下来,妹宝咽了下嗓,紧张转身。

 

很怪,她绝对不排斥见到他,甚至,她是想见他的,可不知道为何,在转过身,陡然对上那双眼睛时,她只想逃走。

 

那些排练好的画面成了马赛克,组织好的语言也成了哔哔电流声,此时从她脑里流淌而过的,只有令她心悸的空白,和令她无法呼吸的死寂。

 

手机屏幕散发出微弱光芒,映得床上之人有种被浓雾笼罩的虚渺之感,那漂亮五官因夜色而模糊,但又因和朝思暮想的轮廓重叠,落进妹宝眼里,便成了无比清晰的存在。

 

“妹宝。”他轻轻喊,声音有些颤抖,似不能信,眼前人是真实的。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妹宝弯腰捡起手机,转头就撤。

 

“妹宝!”梁鹤深大喊一声。

 

一阵掀开被子的风声呼啸而过,紧跟着一声剧烈的“咚”响,地板好像随之一震,妹宝脚步顿住,回过头,手里的白光正好从床边晃过,他趴坐在坚硬又冰冷的地上,抬起手臂挡了下。

 

妹宝猛地攥起拳心,指甲不痛不痒掐进肉里。

 

他放下手臂,抬头望了她一眼,这一眼极为短暂,又极为深沉,然后扭头,望向床头另一侧。

 

那里,赫然立着两条假肢。

 

两人几乎同时判断出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极为想当然的。

 

然而,现实中的下一步,静得仿佛上帝掐断了时间,犹如黑夜里的两颗心,停止了跳动。

 

手里不停颤动的白光,一意孤行地把这隅狭窄空间照亮,在掩耳盗铃地替她摇摆挣扎,也替他。

 

妹宝鼻尖酸透,陷入一种进退维谷的混乱地带,依然想逃,却就此被停滞的时间摁住了脚步,直到感觉脸颊滑过一道冰冷,才察觉闷滞的胸腔好久没能换气,给她一种缺氧窒息的错觉,再一抬手,无意识地从眼睛上抹过。

 

才知,模糊的不是夜色,是她的眼睛。

 

这画面宛如凝固,妹宝显然不知自己为何无动于衷,梁鹤深也陷入一种罕见的迷茫。

 

片刻,他收回了视线,垂眸看向地面,小白一无所知,只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不佳,便悄无声息蹭了过去,毛绒绒的猫头去蹭他的脖颈和脸颊,他抬起手,去抚摸它的脊背,哽咽的声音说“乖,爸爸不疼”。

 

他是在跟猫说,还是在跟她说?妹宝分辨不出,她紧咬唇瓣,深深呼吸,方能抑制即将外溢的哭声。

 

视线里,落在地面的洁白脚丫往后退了一步。

 

——她脱掉了鞋,却没有穿拖鞋。

 

梁鹤深为自己感到可悲可笑,她来了,马上要走,她避他如瘟神,他还能注意到她没有穿拖鞋,担心她赤脚落在地面会不会冷。

 

他紧绷着腮帮,咬得牙齿生疼,仿佛隔了许久,才吞下哭腔,隐忍出声:“……别走。”

 

缓了会儿,又欲盖弥彰地解释:“我是说,别走了,现在已经、已经很晚了,如果你介意,我可以……睡沙发。”

 

妹宝重重吐出一口气,眼泪骤然滚落的同时,拳心攥得骨节生疼:“你为什么……”

 

为什么住在这间小公寓?还是为什么在万家灯火团圆美满的新年,那么孤独?

 

妹宝问不出口。

 

梁鹤深调整了下坐姿,从床上拽下一截被子,盖住丑陋的残缺部位,再抬起头仰望。

 

“我凌晨五点多的飞机。”妹宝竭力平稳情绪,看了下手机,“我就是,回来拿点衣服,拿了就走。”

 

“你要去……”梁鹤深急切开口,又忽然噤声,眉棱一蹙,眼睛刹时又成了一口泉眼,潺潺往外冒出迷蒙的一片水波,他垂下睫,唇瓣轻颤着说,“哦,这样啊!对,这都已经春节了,你们的展会还顺利吗?”

 

妹宝点点头:“挺顺利的,现在已经到第三个城市,师兄师姐忙不过来,所以我……”她咽了咽嗓,也咽下哭腔。

 

梁鹤深没有回应,只是挪了下位置,抬起手,摁亮了床头灯:“客厅和卧室的灯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天夜里突然停电后,就不亮了,我还没顾得上修。”

 

“没关系,可以看见。”妹宝说,说着又挪回半步,踟蹰一下,转过身去开衣柜。

 

小公寓不比南苑小榭的别墅,她的衣服和梁鹤深的衣服都挂在一起,门一开,檀木香扑面而来,堵得人透不过气,背后静悄悄的,妹宝不敢回头,仿佛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当他不存在,当他没有在紧紧地、静静地,注视着她。

 

一件、两件……

 

“砰”,不知道从哪件衣服的夹层中,掉出一只薄薄的信封,妹宝捡起来,没由来地一慌,手背碰到另一边的西装,冰凉丝滑的布料像雪夜清泉,刺痛肌肤,妹宝顷刻又湿了眼眶。

 

她咬咬唇,把信封收进衣兜,丢下怀里衣服,毅然向床边走去。

 

“你先起——”妹宝弯下腰,伸出手臂,蹦出口的话却戛然,因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怀里的动作。

 

妹宝一时忘记挣脱,想起来时也无法挣脱了。

 

他的手掌紧箍着她挺直的脊背和腰肢,他低着头,人在慢慢往下塌,不过几息的犹豫,就叫他得逞,转而不管不顾地将凌乱而滚烫的呼吸沉进了她的脖颈间。

 

耳畔,他的笑声带着暴雨的潮湿,短促,却有着疾风骤雨的猛烈,那种坠落于干裂泥土,顷刻漫灌一片的黏腻感。

 

妹宝没有推开,也没有抗拒,大概因为这个怀抱太坚不可摧,太密不透风,憋得她心慌、心乱,更心疼。

 

但她抬起的手臂,却迟迟没有落下,梁鹤深侧脸,用牙齿轻轻磨了下她颈侧的软肉,又探出舌尖,缓缓舔舐,转而咬破了自己的唇亲吻,一下,两下……很温柔,但莫名停住了,他沉沉呼吸几趟,沙哑呢喃:“如果你不爱我,就该推开我,叫我彻底死心。”

 

“可你为什么……又没有?”

 

妹宝喉中一哽,说不出话。

 

“别走了,别走了好不好?”他抬起脸来。

 

两人之间拉开一点距离,他投给她一双泥泞的眼睛,让她轰然陷入沼泽地,生出再也爬不出去的惶恐无措,他捧着她的脸,细细而温柔地摩挲:“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妹宝,我这次没有在哄你,是真心的,我可以用余生漫长的岁月来验证。”

 

“你信我一下。”他摇摇头,眼泪滚落的同时,哭声险些溢出,“我没有爱过别人,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合格的爱人,我以为把你保护起来就好,完成你所有愿望就好,我没想过你会长大,我盼着你长大,又希望你永远长不大,我的爱是自私的,是懦弱的,是狭隘的,但你信一下我,我……”

 

“世叔。”

 

妹宝忍不住打断他,也终于忍不住,抱住了他。

 

紧紧的,她说:“对不起,但我真的只是……回来拿衣服,我必须得离开。”

 

梁鹤深浑身僵硬,木木地推开她,眨了下眼,睫毛凝成了一片,湿漉漉地往下沉,底下的深潭荡着粼粼水波,被床头的橙光映出暖色,同样,也似烈焰焚烧下熔化的黄金,成两团流动的柔软固体物,却滚烫,不可触碰。

 

妹宝在心里想象着,一场湍急的流水从身上滚过的感觉,轻若无物,却也沉甸甸的,压抑着,无法喘气,她知道自己不该也不能将这段水握进掌中,亦或说,她不愿意。

 

在此之前,的确有几分怨,可她是多么软弱可欺,在见到他的瞬间,熬了大半年的怨,全都成了疼,心疼。

 

因而不忍。哪怕他们的归途是同一片海,但眼下,他可奔流直入,便不必跟着她,兜兜转转几春秋,弯着绕着去翻越千山万水。

 

“世叔。”妹宝抬手拭掉眼泪,声音喑哑柔弱,却坚定,“我这次离开,要走很久很久,也可能就像你说的,要常驻国外了,所以你……你别再为我虚度年华。”

 

“没有意义。”她这样说,在缓缓流淌的冰冷音节里,抬起手,从他眼尾摩挲而过,“也没有结果。”

 

梁鹤深眼神一滞,落在她腰际的手掌不自觉收紧,紧到妹宝蹙起秀眉,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她低垂眼睫去看。

 

梁鹤深松了力度,沉默地盯着她。

 

“所以你是真的……”他忽然笑了声,满含酸楚的一声,然后说,“没关系的,我可以去找你啊!机场没有禁止我入内,再说,我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我等得……”

 

“别等!”妹宝猛地转眸,冷硬的目光给到他,一字一顿地强调,“因为不是你等了,我就要回来的。”

 

话落,眼泪无声滚落——再一次,两人都无法呼吸。

 

“你是不是怪我那么久没来找你?”梁鹤深又拽住她的手腕,一遍一遍扯她进怀,哪怕他们已经近得不能再近,视线是虚化的,因为距离,也因为眼泪,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颤抖着,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是因为最近北城很乱,我也……我也很忙,我怕你会被牵扯进来,所以……”

 

“我知道的。”

 

梁鹤深愣了下。

 

“我知道的。”妹宝重复了一遍,“你看……”

 

“你说你知道错了,你说你没有哄我,但你依然……”她将冰凉的指尖捎去他的眉心,轻轻揉平那起褶的痕,继而轻不可闻地叹声气,“把我当成需要保护的孩子,选择自己去承受所有,所以,放手吧,婚姻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那点鱼水之欢,也不为永恒甜蜜的朝朝暮暮。”

 

“别这样拖泥带水、纠缠不清,不像你,我也不喜欢这样。”

 

这番话,说得梁鹤深内心轰然大乱,恍若遭受一场撼天动地的飓风,他断断续续地喘出几口气,终究放了手。

 

妹宝站起身,却在转身的一刹,被一张大掌捉住脚腕。

 

低下头看,正对他的目光,温柔无奈中带着若有似无的强硬坚决:“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因为得到偏爱而有恃无恐。诚然我们的观念还无法统一,但你我都还有漫长的时光去适应,亦或改变,婚姻、爱情,并不全然是同甘共苦,也有包容理解的成分,可你只字不提,这也不对。”

 

“妹宝,你太年轻了。”

 

妹宝微微蹙眉,直觉自己讨厌这样老成的口吻,哪怕那并非故作。

 

这让她无端有种被审视、被教训的滋味,然而她忍下了怒火,稍一思考,便觉察到,她并非讨厌这种审视和教训,只要对方言之有理,她只是讨厌他这样。

 

妹宝忽然觉得惊慌,她声声唤着他“世叔”,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把他当做长辈?

 

梁鹤深也提过,他讨厌她叫他“世叔”,却未曾强迫她改口。

 

而她……

 

思绪尚未梳理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耳边,低淡沉哑的音节却裂出一阵痛意。

 

每个字,都犹如锥心:“你有你天高海阔我不会束缚你,但我的人生,你也别来插手,这起码的尊重,你总要给我的。我说我等得起,我就会等,十八年,二十八年,三十八年,妹宝……”

 

“我从未想过丢下你,所以公平起见,你也别想丢下我。”

 

他就这样终结了这场对话,以不容商榷的口吻。

 

换妹宝愣住。

 

梁鹤深松了手劲,也松了脊背,懒懒地、恹恹地往后仰,无所谓地望着她。

 

妹宝木然转身,去收拾衣服,在将衣服抱去客厅,收进行李箱时,她问他要不要扶他回到床上,莫名客气又疏远的语气,听得梁鹤深面色冷沉,垂下眸懒得再看她,只是沉默摇头。

 

她于是离开卧室,等收拾完再进来告别,发现他已穿好假肢,站在床边等候。

 

梁鹤深执意要送她去机场,并且笑说,“就算不是夫妻了,我不也是你的世叔吗”,风轻云淡的感觉,叫妹宝再无理由拒绝。

 

第83章 第83章季风一直在

 

一路上,什么话也没有,车窗因为开了暖气而紧闭,所以连风声也没有。

 

世界万籁俱寂,她的世界也是,明明离开了巧梨沟,也正在如梁鹤深所说那样,往天高海阔处飞去,可她却有种悬在空中的失重感,或许是她看不见那双翅膀,却又失去了双脚,她迫使自己往前,因为停不下来,不能、也不敢停下来——她终于体会到了作为成年人的无奈。

 

又或许,她只是失去了自己为之努力的那片蓝天。

 

妹宝拧着脖儿,透过车窗,望着街灯、高楼、行道树……乱七八糟的,不知哪一刻开始,视线无法聚焦,由远及近,经历一刹模糊,回归漆黑的玻璃,玻璃上映出她的脸庞,也映出梁鹤深的,虽然只有小半截,但她就这么看呆了去。

 

忽然就想到,刚来北城,她尚未突破那条分界线前,也总这样,借着眺望风景,来眺望身边人。

 

他只送她到机场外:“从这道门进去,大概两百米,就到了国际航线大厅。”

 

“嗯,知道了。”妹宝平静回应,解开安全带,去摸车把手,扳了两次,发现他尚未解锁。

 

未及转身,身侧压来一股木制淡香,带着久违的克制沉敛的感觉,熟悉得叫她心悸,片刻的迟疑,他掰正她的下巴,使她面对他。

 

目光对视,妹宝直觉他要吻过来,因为他垂着眸,隐忍不舍的眼神从她的眼睛上缓慢过渡,最终凝聚于她的唇瓣。

 

——那种不屑隐藏丝毫的温柔、坦荡,耳边依然无声,可妹宝却觉得震耳,他跳动的眼神明明白白宣誓着爱意。

 

所以,如果他吻她,她应当不会抗拒。

 

只是,他并没有。

 

他的爱永远如他的人一样克制、理性,而她与他截然不同,她的爱永远和她的人一样任性、莽撞。

 

是她吻了上去。

 

梁鹤深唇齿都僵住,属实是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多少次了?

 

他永远无法窥探到她花样百出的下一步,可惜醒过神想要回应时,妹宝已干脆利落抽身。

 

“开门吧。”她笑着说。

 

梁鹤深听话地照办,乖得像是一个刚得了奖励的孩子。

 

妹宝取了行李又绕回车窗前,她弯着腰,看他好似还茫然无措的样子,眉眼一弯,莞尔说:“世叔,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我也愿意祝福你。”她就撂下这样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梁鹤深摸着自己的嘴唇陷入沉思,直到安保人员敲响他的车窗,他才听到轰鸣的喇叭声。

 

他想过追上去,无论如何要补上刚才那未完待续的热吻,哪怕只为他苦苦熬了大半年的相思,还急于告诉她,他不会有别人,从始至终就没有过别人,从今以后也

 

永远不会有,可手掌停在门把手的一刹,又低低地笑出声。

 

眼泪随即夺眶而出,他捂住眼睛,控制不住喉中哽咽,只能无视窗外的讨伐。

 

他尝试把她当做候鸟,等天气回暖,就会回来。

 

但在这个瞬间,梁鹤深意识到,妹宝不是候鸟,而是季风,她适应大陆和海洋,但有着自己的规律和方向,所以她不会回来,因为她一直都在-

 

告病危的秦老爷子iCu躺了一个月,终于出院,然而好景不长,国内再次传来坏消息,秦淮远作为嫡长孙,得在他跟前尽孝。

 

再两个月,秦老爷子寿终正寝。

 

而这时,蜀绣班子已经连轴转了三个月。

 

展会办到了第十二个国家——哈勒丹尼,这进度算是神速了,但大家都累瘫了,原本还计划,要把这次全球展当做一趟全球旅行,到了某个城市,要去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大吃大喝。

 

然而,谁能想到这种事情如此累人?

 

哈勒丹尼的条件不算好,一是自然条件本就恶劣,二是局势动荡战事频发,他们住在市区,已经是富人区了,但给众人的感觉依然像是到乡村扶贫来了。

 

签约哈勒丹尼时,丁映还没能搭上gabriel这趟顺风车,那时的项目甚至还是一个胚胎,她之所以有信心启动这个项目,还得感恩哈勒丹尼一位贵妇人的知遇之恩,对方热情邀请她来此办展,并承诺一切费用。

 

无他,只为唤醒哈勒丹尼的女性灵魂。这位贵妇人出生于当地贵族,然而连婚姻,她都无权做主,她都这样,更别提其他女性,地位极低,她们甚至认同自己的低等,将生育视为自身的唯一价值。

 

哈勒丹尼的女性没有财产继承权,这位贵妇人还算幸运,兄长因病去世,丈夫因战争牺牲,她育有一子,又收养了兄长的子女,因此实际控制着两边的财富。

 

机缘巧合下,丁映与贵妇人相识,得到了第一笔项目启动资金,当然那时,哈勒丹尼也没有如今这样动荡不安。

 

贵妇人提过解约,对方这一举动反倒让丁映坚定了信念,就算不为展示蜀绣,也一定要去展示女性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