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支春山茶 作品

第四章 她的隐瞒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在寂静的夜色中发出单调的辘辘声。许淮沅靠在车厢内壁,闭目养神,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倦意与深藏的思虑。冬生知道少爷在宫里必不轻松,也不敢多言,只专心驾车。

 回到府邸,已是后半夜。冬生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的门,刚想送许淮沅进屋,然而一抬眼,看见里面的景象,他微微一怔。

 昏黄的烛光下,谢晚宁没有回房,而是趴在外间的紫檀木圆桌上,脑袋枕着手臂,似乎睡着了。桌上放着一个食盒,盖子半开,里面是几碟精致的还微微冒着热气的小菜。

 显然,她等了他许久。

 冬生怔了怔,回首看了看许淮沅。

 许淮沅立在门后,看着伏在桌上的谢晚宁,又扫过桌上那几碟饭菜,本满是疲惫的眸子竟也染上了些许淡淡的温柔。

 冬生自然明白,于是识趣地退了出去,走之前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许淮沅脚步放得极轻,走到桌边,细细打量自己这个小妻子。

 烛光柔和地勾勒着谢晚宁沉睡的侧脸,平日里飞扬的眉梢此刻放松下来,带着一丝难得的恬静。

 他的目光又落在食盒上,心头微暖,然而眼神一瞥,却在梳妆台上瞧见了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正中央,一点墨色,恍若棋子。

 他的眉头微微一沉,眼底又被更深沉的复杂情绪覆盖。

 谢晚宁睡觉时本就轻,此刻也是因为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熟悉地方才稍稍放松些许,此刻察觉到了动静,眼睫颤了颤,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看见是许淮沅,她揉了揉眼睛,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嘟囔。

 “回来啦?怎么这么晚?饿不饿?我给你留了吃的。”

 她没有客套,没有问候,只是边说边伸手去掀食盒盖子,动作自然,仿佛两人只是早上刚见过一般。

 “嗯,陛下召见,耽搁了。”

 许淮沅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将温热的汤羹推到自己面前。汤羹的香气弥漫开来,带着家的暖意,冲淡了些许宫闱带来的寒意,“怎么没去睡?”

 “等你啊。”谢晚宁托着腮,烛光映在她眼底,亮晶晶的,“怕你饿着。宫里那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尝尝,对了,这汤是怕你不够吃,我在厨房刚温的。”

 她语气随意,眼神却若有似无地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又盯着他捏着鸡汤的勺子,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速度很快,无人能看清。

 许淮沅舀起一勺汤,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熨帖了疲惫,然而也才喝了一勺,他突然眉头一簇。

 “怎么了?”谢晚宁有些疑惑,“不好喝吗?”

 许淮沅却没有回答,似是在细品,又好像是在组织语言,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谢晚宁,眸子深邃而复杂,“你在汤里……放了什么?”

 “就普通的鸡汤啊……”谢晚宁一怔,心跳如雷,“许淮沅,是不是你吃的药里有什么同鸡汤药性相冲?快放下,别喝了……”

 许淮沅的身子却晃了晃,似乎是坐不稳,直直便向她倒来,“娘子,这汤不太对……”

 谢晚宁赶紧伸手接住他,神色有些焦急,“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唔,”许淮沅躺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好热……”

 “怎么会热……”

 等下?

 热?

 而且……这人的声音怎么这么娇媚可人?

 谢晚宁愣了愣,低头看向怀里某人,接着就看见当朝向来端重自持的许大学士对着她一边扯着领口,一边坏笑着开口。

 “娘子你给我下了什么?为夫现在好燥热……”

 许淮沅,你大爷!

 谢晚宁默了默,一巴掌将某个发春的男人扇了出去。

 然而许淮沅却弯腰一躲,却又坐回了位置,一手托腮,抬眼看她,唇边勾起惯常的温和笑意。

 “既然你吃了就犯病,我就全倒了喂巷口的大黄!”被戏耍了的谢晚宁霍然起身,准备收拾碗筷,“老娘都要看它热不热。”

 然而才刚起身,袖口却被人一拉,她气鼓鼓的甩开,而那人却很有耐心的又扯住,她再甩,那人再扯。

 “味道很好,娘子有心了。”

 许淮沅声音温醇,如同上好的酒酿,目光专注地锁着她,“娘子的手艺,总是这般恰到好处,暖胃,更暖心,为夫刚刚只是同娘子开个玩笑而已,不要生气了。”

 他的语气认真而诚恳,听得谢晚宁的心顿时软下来,收拾碗筷的动作也一顿。

 许淮沅见状,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趁她分神,修长的手指已灵巧地夺下了她手中的汤匙,反手便将她那只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稳稳握住。

 他的手微凉,带着夜露的寒气,却异常坚定地包裹住她的。

 谢晚宁微微一怔,几乎是本能地就要抽手——

 她的手,不是闺阁小姐的柔荑。

 指节因常年握兵器而略显分明,掌心覆着一层薄茧,手背上甚至横亘着几道浅淡却清晰的旧疤,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留下的印记。这双手,沾过血,握过杀器,她自己都很少细看,更遑论被他人如此仔细地触碰。

 然而,她刚一用力,许淮沅握得更紧了。

 谢晚宁抽不出,只能气鼓鼓的瞪着他。

 这个男人总能预判她的预判。

 许淮沅笑着迎上她的目光,指腹却没有犹豫,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轻轻抚过她指节上那层薄茧,又顺着她手背上那道最显眼的疤痕,缓缓地、温柔地摩挲着。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又像是在描摹一幅隐秘的地图。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和那细微的摩擦,让谢晚宁心头一颤,仿佛有细小的电流顺着他的指尖窜入她的血脉。

 “别动。”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温柔,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也格外撩人。他抬起眼,目光不再是平日里的温雅浅笑,而是沉沉的、专注的,如同深潭,要将她吸进去。

 “娘子的手……”他顿了顿,指腹依旧流连在那道疤痕上,眼神里没有一丝嫌弃或畏惧,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灼热的欣赏与疼惜。“确是与别的女子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