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入宫(第2页)

话音落地,不远处,“白衍初”指节不动声色地收紧了一瞬。

而太后的目光,却微微一沉。她看了看萧钰,又看了看耶律阮,轻轻放下酒杯,未发一言。

耶律重元却在一旁笑吟吟地圆场:“怪不得慎隐大人今日特别英俊几分。只是嘛——”他转向耶律屋质,语气悠然;“北院世子殿下,听到这消息,估计要难过上数日了。”

殿中轻笑声乍起。

萧钰却腹诽:北院世子伤心与否,她没看出来;杀她的心,倒是显象分明。

等众人注意力移开,萧钰与耶律屋质双双入座,她才小声转向耶律屋质,淡淡讽刺:

“原来慎隐大人还有这等挡桃花的好处,我竟从未得以利用过。”

“能为郡主挡桃花,是在下的荣幸。”耶律屋质回以柔和一笑。

这番话轻飘飘地一落下,耶律屋质的目光扫向萧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衍初”身上,脸上的揶揄更浓烈了几寸。

白衍初“恪守本分”站在那里,但那站立的姿态以及散发的气息却越发冷凝。

他看着他们在她身旁落座,看着耶律阮满眼欣赏,看着耶律屋质不动声色地抢下她的未来——而他,却连挺身站到她身前,握住她手腕的资格都没有。

心底那股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不是杀场,却暗潮涌动,随时随地,血雨腥风。

他却只能看着。看她坐在众星捧月之中,回敬酒杯、低语讽刺,眼角眉梢皆是锋芒——她太耀眼了,耀眼到他几乎忘了自己。

这时,耶律屋质却偏偏从容自若地望过来,朝他举盏,微微一笑,那笑意之中含着某种近乎挑衅。

谷青洲的心口微微一紧。

那种“明知不能,却偏偏在意”的无力感,却像钝刀一样,一刀一刀往心头上割。

可他终究没有动,只是警告似的斜睨着眼睛,扫了一眼耶律屋质,便好似事不关己般,再次错开了视线。

夜色如墨,宫灯如星,杯盏交错中,他站在角落,沉默而望。

她笑着,她灿烂,她被所有人看见。

而他,只能在心底反问自己:

“你……还能靠近她吗?”

那一瞬,他觉得心头某根弦,似乎悄无声息的……断了。

……

夜色深重,金銮宫后殿沉入沉寂之中。

檀香缭绕,珠帘低垂,烛火照不透太后宽大的袖影,氤氲中仿佛也被这股凝重的气息压得低低伏下。

太后懒倚玉榻之上,斟着一盏尚未冷却的宫茶,指尖转盏的动作缓慢又克制。

“她不该来的。”太后的语气淡淡,却字字如针落入杯中,激起浅浅漪涟,“本宫原想借此机会,与辽重修旧好。没料到云昭郡主竟这般桀骜,看人看话都透着几分锋利。”

她一边说,一边望向殿下那道沉静如松的身影,目光深沉。

“她不安分。”太后顿了顿,似笑非笑,“你也……太上心了些。”

耶律阮身着素白常服,整个人像镶嵌在这层灯火氤氲中的一幅水墨画。他静静垂首立在殿下,眸中波澜不惊,语调温柔沉稳:

“儿臣无意越界。但儿臣听闻,云昭郡主实乃大辽天命之女,所以……所以就……多关注了一些。”

“无意?多关注?!”太后挑眉,语气冷淡,“你今夜在殿上说的那几句话,若非本宫知你秉性,倒真以为你要纳她为妃了?!娶个天女为妃,呵!

耶律阮脸上浮现一抹苦笑,带着几分温吞的无奈:

“太后抬爱。儿臣向来拙于言辞,那些赞语,不过是为东辰添些颜面罢了。”

“哼。”太后收回视线,语气缓了几分,“你倒是稳重。”

她话中其实带着满意——耶律阮自幼端方听话,虽是嫡长,却从不仗势争宠,反而处处顺从,令她这个太后能在朝中长年稳坐幕后权柄,毫无后顾之忧。

她将这份“孝顺”当作理所当然,却未察觉,那恭顺之下的沉静,藏着钝而不露的锋芒。

耶律阮缓缓俯身行礼,嗓音低得仿佛藏在风中:

“儿臣心知母后操劳国政多年,不愿因儿臣的私意扰乱大局;云昭郡主虽姿容出众,但辽人性烈,难驯不羁。母后若不喜,儿臣绝无妄动之意。”

一番话滴水不漏,敬而有度,让人挑不出半点不妥。

太后沉默片刻,终是微微颔首,淡声道:“你明白就好。”

“儿臣明白。”

他声音清淡,神情柔顺,似乎将“无为、无争、无欲”写进了骨血里。

瞧他那“伏低”的样子,太后竟有些不忍。于是放缓了态度:

“不就是个女子么?!好歹姓萧,确实也配得上吾儿。爱家也终究是要老去的,这太子职位、东辰的皇位,迟早是你的——”

她话音顿了片刻,再次砍口:

“过几日,哀家会安排你们再见面;至于能否事成,机会还得你自己造。”

耶律阮闻言,顿时面露惊喜:“谢太后恩典。”

欣然施了一礼,转身退下。

然而他走到殿外,夜风一吹,脸上那副温润皮相倏然变冷。他站在回廊的阴影中,侧身对着站在石阶角落的一个黑影。

“那位司言公公,答应得怎么样?”

那黑影低声道:“回王爷,已经允下了。他在太后殿前多年,如今膝下有一外侄被关进天牢,王爷若能赦其罪,他愿供出几位宫中‘五显教’的潜伏者。”

“很好。”耶律阮淡淡一笑,眼神意味不明;“将消息透露给……云昭,哦不……慎隐大人。”

“属下明白。”

“另外,去转告耶律重元。”耶律阮语气低沉,“再让他拨五万银两,继续收买司库,尤其是掌印内务的林管事——这批人若拿不住,太后的指令永远会先一步落子。”

黑影应声退下。

耶律阮独自站在檐下,望着宫墙上斜落的月色,眼神冷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他知道太后正在起杀意,他更知道——那正是他最需要的混乱。

她若动手越快,他上位的路,便越清。

那萧钰,她即是破局的刀,也是诱饵。

他会协助她,让她一步步走进太后的阴影里;再在最恰当的时候,用这把刀,将太后的势力掀翻。

但在那之前,他得先拿到皇宫的掌控权。

于是他转身,缓缓步入浓重夜色。

宫灯照不穿的黑,正是他最适合行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