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达的Chivas 作品

第383章 来抓我(第2页)

 

“唯一的一个?”拉赫玛尼诺夫少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除了你,还有谁看过这本稿子?任何其他人?朋友?同行?”

 

“没有!绝对没有!”我用力摇头,“卡佳…她非常谨慎!现实中没人知道她是‘夜莺’!以前…以前她最信任的一个同行朋友抄袭过她的创意…从那以后,她再也不跟任何写作圈的人交流作品了…这本《玫瑰之夜》,除了她,只有我…”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消失在冰冷的空气中。一种可怕的、无形的压力开始在我和这位刑侦少校之间弥漫。

 

拉赫玛尼诺夫少校沉默了几秒钟,他的目光像冰冷的解剖刀,一寸寸刮过我的脸。然后,他突兀地开口,声音平板,却带着千钧之力:“今天凌晨三点到六点,阿纳斯塔西娅·伊万诺夫娜,你在哪里?”

 

我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怀疑?他怀疑我?荒谬的愤怒瞬间压倒了恐惧。“我在家!睡觉!我昨晚两点就上床了!”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什么意思?少校同志,你怀疑是我杀了卡佳?!”我猛地站起来,身体因为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泪水再次决堤,“我告诉你!如果我和卡佳之间只能活一个,死的那个只会是我!拉赫玛尼诺夫少校!你会亲手杀了你唯一的妹妹吗?!”

 

这句嘶吼像一颗子弹,猝不及防地击中了拉赫玛尼诺夫少校。他脸上那坚硬的线条明显地震动了一下,一丝极其罕见的愕然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飞快掠过眼底。列昂尼德警官也惊愕地看着我。

 

“卡佳…”巨大的悲伤终于彻底冲垮了堤坝,我瘫坐回冰冷的椅子,泣不成声,“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七岁那年…我爸爸…跑长途运输的…他突然回家…撞见了我妈妈和…和别的男人…”那些尘封的、血淋淋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般的绝望,“他疯了…用刀砍死了他们…然后…他想杀我…他拿着刀…在我床边站了好久…好久…”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昏暗房间里高大的、颤抖的阴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感到了那冰冷的刀刃悬在头顶的恐惧。“可他…最后没下去手…他把门反锁了…他说…如果我命大,被人发现,算我走运…如果没人发现…饿死…也算我的命…”

 

公寓里死一般寂静。窗外的风声显得格外凄厉。

 

“那天…妈妈上夜班…本该把我送到楼上奶奶家…但那天她忘了…奶奶等不到我…下来看…看到了…当场就晕了过去…”我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语无伦次,“奶奶想养我…可她太老了…没有钱…孤儿院…只有卡佳…只有她每天对着我这个只会对着树发呆的木头人说话…给我讲笑话…在我做噩梦的夜晚抱着我…为了我…她甚至拒绝了一对有钱的美国夫妇的领养…”那些相依为命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共用一件大衣的寒冬,分食最后一块黑面包的饥饿,卡佳在昏暗灯光下敲打键盘的侧影,她拿到第一笔稿费时抱着我旋转的欢呼…“后来…我们一起读书…工作…最难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分一包最便宜的方便面…她写书…开始根本赚不到钱…我打两份工…后来…她成功了…我的房租…我的衣服…我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是我!我宁愿替她去死一万次!”

 

我再也支撑不住,伏在冰冷的桌面上,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二十多年积累的所有痛苦和此刻撕心裂肺的悲伤都哭出来。这间小小的公寓,曾经充满了我们贫穷却温暖的记忆,此刻却被死亡和怀疑的阴霾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列昂尼德警官口袋里的手机刺耳地响了起来。他迅速接起,低声交谈了几句,脸色越来越难看。挂断电话后,他看向拉赫玛尼诺夫少校,沉重地摇了摇头。

 

“技术队报告,”列昂尼德的声音干涩,“凶手不仅带走了波波娃女士的手机…还彻底格式化了她的电脑硬盘…所有数据…无法恢复…而且…”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凶手…把您和波波娃女士最后那段关于旅行的聊天记录…截图…设置成了她电脑的桌面壁纸…”

 

我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寒意,比索洛维茨基最深的海水还要冰冷的寒意,瞬间浸透全身。带走手机?格式化电脑?即便凶手不做这些,警察也必然会找到我。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仅仅是为了污蔑我?还是…一种仪式?一个宣告?一个指向我的、冰冷而血腥的箭头?他在提醒我,我是下一个?那张被设置为壁纸的、充满生活气息的聊天截图,此刻在我脑海中扭曲变形,成了最恐怖的死亡预告。

 

“波波娃女士发给您的小说存稿,”拉赫玛尼诺夫少校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我从冰冷的恐惧深渊中暂时拉回,“您还有保存吗?我们需要拷贝一份带走,非常重要。”

 

“有…有的…”我用力抹了一把脸,努力找回一丝理智,“为了方便存稿…也方便她有时来我这里写东西…我专门买了台电脑…就放在书房…”我挣扎着起身,准备带他们过去。

 

就在这时——

 

嗡!

 

我扔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推送信息粗暴地跳了出来,冰冷的白光在昏暗的房间里异常刺眼。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屏幕。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刹那,彻底凝固。

 

文学城:您特别关注的作者“夜莺”刚刚上传了新作品!

 

夜莺!卡佳的笔名!

 

凶手!他用卡佳的账号上传了小说!

 

我的手指像生了锈的机器,颤抖着点开那条推送。页面跳转,新书的封面和简介映入眼帘。

 

书名赫然是:《玫瑰之夜》!

 

但…不对!简介下方,原本应该是书名的位置,被两个血淋淋的、充满挑衅意味的西里尔单词取代:

 

“来抓我!”

 

赤裸裸的挑衅!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直直插进我的心脏!

 

拉赫玛尼诺夫少校也看到了屏幕,他脸色骤变,迅速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拨号,语速快得像子弹:“技术组!伊万!立刻追踪这个上传ip!文学城!作者‘夜莺’,新书《ЛoВn mehr》!网址我发你!快!”

 

我则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指尖颤抖地点开了那本新上传的《ЛoВn mehr》。内容…比卡佳昨晚发给我的那份稿子…多了两章!我飞快地滑动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新增的章节…描写的是书中女主角(一个花店老板)死后,警察去询问她闺蜜的场景…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书里闺蜜的口供…那些关于两人关系、关于死者生活习惯、关于没有仇家的回答…那些安慰性的肢体接触…甚至…甚至闺蜜对警察说出那句“你会杀了自己的亲妹妹吗?”的质问…都和我刚才对拉赫玛尼诺夫少校他们说过的话…一模一样!几乎一字不差!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为什么?书里的死者明明是个花店老板!不是作家!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矛盾…评论区的读者也炸开了锅:

 

“作者大大写懵了?死者职业忘了?”

 

“等等!这个死者描述怎么这么像‘夜莺’大大本人?”

 

“我记得大大说过被抄袭过…难道…是自传体?细思极恐!”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凶手…他不仅模仿小说杀人…他还…还在实时更新小说?用我和警察的对话当素材?这怎么可能?!他是谁?他在哪里看着我们?!

 

几分钟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拉赫玛尼诺夫少校的手机终于再次响起。他迅速接听,听着听着,那张原本就线条冷硬的脸,瞬间阴郁得如同暴风雪前的铅云。他挂了电话,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我。他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他停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公寓里只剩下窗外狂风的呼啸和我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ip地址,”拉赫玛尼诺夫少校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追踪到了。”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里充满了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审视和一种…难以置信的惊疑。

 

“上传源地址…”他顿了顿,仿佛在确认一个荒谬绝伦的事实,“…就是这里。这个公寓。阿纳斯塔西娅·伊万诺夫娜,是你的ip地址。”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霹雳在头顶炸开!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头皮瞬间炸开,无数冰冷的针尖刺入每一个毛孔。全身的肌肉僵硬得如同冻土中的化石,血液倒流,手脚冰凉。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我的公寓?我的电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幻觉般的电流声,丝丝缕缕地从书房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老旧硬盘开始转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那台专门为卡佳准备的电脑…它自己启动了。

 

拉赫玛尼诺夫少校和列昂尼德警官显然也听到了这诡异的声音,他们猛地转头看向书房紧闭的门,脸色剧变。拉赫玛尼诺夫少校的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我僵硬的脖子,一寸寸地转向书房。门缝底下,一丝幽绿的光,像墓穴里渗出的磷火,无声地流淌出来,映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那光芒微弱、冰冷,带着一种非人间的死寂。

 

卡佳书里那个被玫瑰塞满喉咙的花店老板的脸,和我刚刚经历的、卡佳躺在解剖台上的脸,还有此刻门缝下渗出的绿光…在我混乱惊恐的脑海中疯狂地重叠、闪烁、扭曲。

 

“不是我…”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濒死般的绝望,“少校…相信我…那电脑…它自己…它自己在动…”

 

拉赫玛尼诺夫少校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那扇门,眼神锐利如刀,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列昂尼德警官的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

 

死寂。

 

只有书房里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硬盘转动声,咯吱…咯吱…咯吱…像一个生锈的、来自地狱的钟摆,在空旷死寂的公寓里,敲打着我们濒临崩溃的神经。那幽绿的微光,如同窥伺的鬼眼,在门缝下无声地闪烁。

 

突然,一个更细微、更诡异的声音,混杂在硬盘的呻吟中,从书房里飘了出来。

 

滴…嗒…

 

滴…嗒…

 

滴…嗒…

 

那声音,像极了…粘稠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地…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