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收割灵魂的契约(第2页)
旋转的风声、链条的刮擦、骨刀刺入的轻微“噗”声、灵魂被撕裂的无声尖啸……构成了一曲亵渎生命的交响。我的牙齿疯狂地打颤,冰冷的汗水浸透了我的破衬衫,紧紧贴在背上。双腿如同深陷在冰冷的泥沼中动弹不得。眼前的地狱景象扭曲旋转,胃里的酸液灼烧着我的喉咙。我猛地捂住嘴,把涌上来的呕吐物硬生生咽了回去,喉咙里留下火辣辣的剧痛。我强迫自己从那条恐怖的裂缝前移开视线,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原木墙壁滑坐到地上,腐朽木屑刺进我的掌心。黑暗中,我蜷缩着,像被冻僵的老鼠,每一次格里戈里骨刀刺入时那轻微的“噗”声,都像直接扎在我的太阳穴上。
九十天,如同在腐臭的沼泽里艰难跋涉,终于结束。贵族们的雪橇再次碾过林间冻硬的小路,停靠在“智慧之森”腐朽的木门外。这一次,没有孩子的哭喊,只有一种死寂的期盼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格里戈里修士站在门口,兜帽低垂,如同林间一段不祥的枯木。他手里捧着几本厚厚的大书。书的封面是深褐色、纹理粗糙的树皮,边缘用黑色的、仿佛凝固的血迹般的物质缝合着。他将书分别递到伊琳娜和西米奥等人颤抖的手中。
伊琳娜的手指触碰到那本“索菲亚之书”的封面时,猛地一缩,仿佛被烫到。树皮封面冰冷、坚硬,带着森林深处的阴湿。她翻开厚重的树皮封面。里面不是纸张,而是一页页同样粗糙、颜色更浅的桦树皮。上面用深红色的、粘稠的颜料书写着扭曲的符号和难以辨识的“成功箴言”。那些字迹仿佛在微微蠕动。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败树汁和甜腻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在某一页靠近边缘的地方,伊琳娜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里,粗糙的树皮纹理间,极其诡异地、浅浅地浮现出一张脸的轮廓!线条稚嫩,紧闭的双眼,紧抿的嘴唇……正是索菲亚!这张脸并非画上去的,更像是树皮本身生长、扭曲形成的天然木纹肖像。那张小脸凝固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痛苦和彻底的、空洞的绝望。
就在伊琳娜惊恐地盯着那张脸时,一滴暗红色的、浓稠的液体,缓缓地从索菲亚木纹肖像的眼角位置渗了出来,沿着树皮的纹路蜿蜒而下,留下一条黏腻、湿冷的痕迹。
“啊!” 伊琳娜短促地惊叫一声,像被毒蛇咬到,本能地想甩掉这本邪恶的书,但她的手却像被无形的胶水粘住,无法松开。
旁边的西米奥也看到了他手中“阿廖沙之书”上出现的儿子那张被痛苦凝固的脸。他肥胖的脸颊剧烈地抽搐着,粗重的呼吸喷着白气。“格里戈里!” 他咆哮起来,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这……这是什么妖术!我的阿廖沙呢?活着的阿廖沙!”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树皮书,作势要把它砸向地面。
就在他手臂挥动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怀中那本“阿廖沙之书”突然变得滚烫!书页无风自动,疯狂地翻卷起来,粗糙的树皮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如同无数枯叶在狂风中哭嚎。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猛地爆发出来。书页翻动间,西米奥惊恐地看到,每一页树皮上,都浮现出阿廖沙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小脸,密密麻麻,成百上千!
紧接着,所有木纹构成的阿廖沙的脸,在同一时刻张开了嘴!
一声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饱含着无尽痛苦和恐惧的尖啸,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从疯狂翻动的书页中猛烈爆发出来!这声音并非仅仅作用于耳朵,它直接刺入大脑,撕扯着神经,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穿透力!
“呃啊——!” 西米奥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惨嚎,双手死死捂住耳朵,那本滚烫的树皮书“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书页仍在疯狂翻动,无数张阿廖沙尖叫的嘴持续喷涌着那无形的、撕裂灵魂的声浪。西米奥肥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眼珠凸出,布满血丝,鼻孔和耳朵里渗出了细细的血线。他踉跄着后退,最后像一袋被砍倒的谷物,沉重地栽倒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还在神经质地抽搐,口吐白沫。
格里戈里修士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兜帽下的阴影里,似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满意的叹息。他弯腰,捡起那本仍在“尖叫”的树皮书,用枯瘦的手指在封面上一抹。那刺穿灵魂的尖啸戛然而止,书页停止了翻动,恢复了死寂。他转向其他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贵族父母,声音如同墓穴里的寒风:
“契约……不可违逆。森林……收取了它的代价。你们的孩子……以另一种形式,获得了‘永恒’的‘成功’。现在,带上你们的‘宝典’,离开。” 他枯枝般的手指向森林边缘的黑暗,“你们的继承人……在书里,永远完美,永远……顺从。”
伊琳娜看着手中那本还在渗出冰冷血泪的“索菲亚之书”,又看看地上抽搐的西米奥,最后望向格里戈里那深不见底的兜帽阴影。她脸上的惊恐、绝望、悔恨最终被一种更加可怕的、空洞的麻木所取代。她不再尖叫,不再质问,只是紧紧地、用一种近乎贪婪的力道,将那本冰冷、湿粘的树皮书死死抱在胸前,仿佛那是她仅存的、扭曲的希望。她像梦游者一样,拖着僵硬的步伐,走向自己的雪橇。其他贵族也沉默地、紧紧地抱着自己那份“成功”,失魂落魄地离开,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我看着他们消失在森林小径的黑暗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逃!必须立刻逃离这个吞噬灵魂的魔窟!趁着格里戈里处理西米奥的混乱间隙,我像受惊的兔子,转身就冲向修道院后方那片最茂密、最黑暗的森林。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肺,荆棘撕扯着我的衣服和皮肤,脚下腐朽的落叶层发出不祥的碎裂声。我不敢回头,只拼命向着远离修道院的方向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肺像要炸开,双腿沉重如灌铅。我不得不停下来,靠在一棵巨大的、树皮斑驳脱落的老桦树上喘息。冰冷的树干贴着我的后背,带来一丝诡异的慰藉。我贪婪地呼吸着寒冷的空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扫过身旁另一棵同样巨大的桦树。它的树干上,布满了粗糙的木瘤和扭曲的树疤。其中一个特别大的木瘤……形状异常古怪。我颤抖着,凑近了一些。
那根本不是木瘤。
那是一个人脸的浮雕!深深刻在粗糙的树皮里,线条清晰可辨——那是西米奥·费奥多罗维奇那张肥胖的脸!他的眼睛圆睁着,里面凝固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混合着极致的贪婪、狂喜和……最终时刻那无边的恐惧!他的嘴巴大张着,像是在无声地呐喊,又像是在狂笑。树皮的纹路扭曲地构成了他脸上的每一寸肥肉和深刻的纹路。
我像被冻僵了,血液瞬间凝固。我猛地转头,看向旁边另一棵桦树。另一个巨大的木瘤——伊琳娜·米哈伊洛夫娜!她那瘦削、神经质的脸同样被完美地“雕刻”在树皮上,紧紧抿着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得到“成功”后病态的满足,但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却只有一片冰冷的、被永恒冻结的空洞。
第三棵……第四棵……目光所及之处,这片古老森林里每一棵巨大的、树龄悠久的桦树树干上,都“生长”着一张扭曲的人脸浮雕!全都是那些签下契约、带走“树皮宝典”的贵族父母!他们的表情各异,有的狂喜,有的贪婪,有的麻木,有的恐惧……但无一例外,都被永恒地禁锢在冰冷的树皮里,成为森林的一部分。他们的脸在昏暗的林间光线下,随着树皮的纹理微微扭曲变形,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们用孩子灵魂换来的、永恒的“成功”。森林的寂静不再只是寂静,它被这些凝固的、无声的尖叫和贪婪的狂喜所填满,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让我窒息。
这片吞噬了希望、禁锢了贪婪的“智慧之森”,此刻才向我展露了它最深邃、最恐怖的真相。我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连滚带爬地逃离这些沉默的见证者,更深地扎进那似乎永无尽头的黑暗森林。身后,那些树皮上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浓密的枝桠,冰冷地烙在我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