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撰写《孝德颂》(第2页)
玄色常服下露出的中衣领口,分明补了三道针脚。
“去把石青翟衣找出来。”
李孟姜起身打开樟木柜,樟脑味混着旧年薰香扑面而来,
“明早要去长乐宫请安,别让王皇后挑了错处。”
第二日辰时,马车停在玄武门外。
李孟姜隔着轿帘听见兵器碰撞声,想起贞观年间随太宗出巡时,父亲总把她护在亲兵中间。
如今父亲的灵位供在家庙,她却要带着《孝德颂》去见那个曾追着她喊"阿姊"的少年天子。长乐殿内,王皇后捏着《孝德颂》卷轴轻笑:
“长公主好文采,这'孝感天地'的典故用得妙啊。”
珍珠垂帘后,她的目光落在
"虞舜父顽母嚚"几字上,指尖敲了敲桌沿,
"只是不知陛下见了,会不会想起感业寺那位..."
"皇姊"
殿外传来李治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他穿着浅黄常服,腰间只挂了块羊脂玉佩,见李孟姜在座,眼中一亮,
"正想差人请你,昨儿批折子看到'孝治天下'四字,忽然就想起你写的《女则注》。"
李孟姜行过礼,示意白茶呈上卷轴:
"臣妹近日有感而发,写了篇《孝德颂》,还请陛下指正。"
她留意到李治袖口的补丁
果然如密信所言,为筹军费,皇帝已以身作则缩减用度。
李治展开卷轴,目光在"立身行道,扬名显亲"处顿了顿。
殿中寂静,唯有鹦鹉在檐下啄食的声响。
李孟姜想起十二岁那年,她在弘文馆作《春赋》,太宗看完递给李治:
"你阿姊的才学,不输须眉。"
此刻的李治,神情与父亲如出一辙。
"好!"
李治突然出声,惊得鹦鹉扑棱翅膀,
"正愁如何让宗室明白忠君即尽孝,皇姊这文章来得太及时了。"
他转头吩咐宦官:
"立刻着人抄录百份,发往各府衙学宫,就说这是朕亲批的教化范本。"
王皇后在旁笑道:
"长公主真是陛下的肱骨之臣,这文章既能正纲常,又能..."
她忽然掩口,转而去拨弄案上的博古架。
李孟姜听出话中未尽之意,目光却落在李治腰间玉佩
那是贞观二十二年她送的生日礼物,绳结已磨得发亮。
"皇姊可知?"
李治忽然靠近,声音低了些;
"梁建方的军队至今缺三千件棉甲。
朕昨日翻遍内库,竟凑不出十匹完整的蜀锦..."
他指尖摩挲着卷轴边缘,
"若能借《孝德颂》让宗室贵胄主动捐输..."
铜漏滴水声清晰可闻,李孟姜看着李治眼下的青黑,忽然想起玄武门之变那年,她抱着年幼的他躲在藏书阁,听着宫外杀声震天。
此刻的皇帝不再是记忆中拽着她裙摆的孩童,而是需要她用文章为他铺路的君主。
"臣妹府中尚有百顷良田,"
她解下腕间玉镯放在案上:
"明日便着人典卖,先凑三万贯军费。"
李治看着玉镯,喉结动了动。
那是贞观年间韦贵妃赐给李孟姜的及笄礼,曾是他儿时最羡慕的物件。
"皇姊..."
他伸手想握她的手,却在触到翟衣刺绣时顿住,
"待西疆平定,朕定要陪你去九成宫,就像...就像父皇在世时那样。"
李孟姜笑着应下,心中却清楚,有些时光终究回不去了。
从她决定将《孝德颂》作为投名状的那一刻,便深知君臣之礼已重于姐弟之情。
但只要这篇文章能解李治燃眉之急,能让他在朝堂上多一份底气,便足够了。
离开太极宫时,春日的风卷着柳絮扑在轿帘上。
白茶掀开帘子,见李孟姜望着承天门方向出神,忍不住问:
"殿下真要卖了庄子?那是老殿下留给您的..."
"留着庄子能当棉甲使?"
李孟姜打断她,指尖抚过《孝德颂》的纸边,
"记住,在这宫里,最金贵的不是田产珠宝,是陛下信得过的人。"
远处传来打更声,巳时三刻。李孟姜靠在轿壁上,闭目养神。
恍惚间,她又看见十四岁的李治和李明达,举着只纸鸢一起追在她身后跑:
"阿姊看!这是我新做的,能飞那么高"
如今纸鸢早已不知去向,少年天子手中握着的,是她用文字织就的"孝德"大旗。
而她,甘做那根隐在暗处的线,助他在风云诡谲的朝堂上,飞得更高,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