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贬褚遂良为潭州都督。(第2页)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本被精心包裹着的《兰亭序》摹本上。
这本书的边角已经被磨损得有些起毛,显然是经过了长时间的翻阅和摩挲。
褚遂良小心翼翼地将摹本从包裹中取出,展开书页。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着那“之”字的飞白处,仿佛能感受到当年书法家运笔时的力度和神韵。
就在这时,一段遥远的记忆涌上心头。二十年前,他在越州时,曾有幸见到过太宗皇帝。
7当时,太宗皇帝站在池水边,指着池水对他说:
“写字如治国,笔锋要藏得住力。”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在褚遂良的心中划过。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多年来的书法生涯,以及在官场中的种种经历。
那时他还年轻,总觉得笔锋该像剑刃一样锋利,如今才懂,藏锋比露刃更难。
“把那幅湘水图带上。”
他站起身时,看见窗台上的仙人掌开了朵小黄花,是去年潭州刺史托人捎来的种子,说“此物耐旱,先生案头摆着正好”。
如今倒好,他要亲自去那耐旱的地方了。
老仆应着,把卷轴塞进包袱,木轴撞在书箱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像谁在叹气。
庚午日的酉时,城门校尉在放行文书上盖印时,手微微抖了抖。
他认得这枚印章,前几年褚遂良巡城时,还夸他盾牌擦得亮,赏了半吊钱让弟兄们买酒喝。
“路上当心。”
校尉低着头说,不敢看马车里的人。
车轮碾过吊桥的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响,褚遂良掀帘回望,皇城的角楼正浸在落日里,飞檐上的走兽被镀了层金,却怎么看都像是蒙着层泪。
车过灞桥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送别的只有两个门生,捧着一小坛酒站在柳荫下。
“先生常说潭州的鱼鲜。”
门生把酒坛递上来,声音哽咽:
“待明年春汛,门生们去看您。”
褚遂良接过酒坛,触手冰凉,像握着块寒玉。“不必了。”
他笑了笑,这次总算笑得自然些,\"你们把《礼疏》校完,比什么都强。\"
马车重新动起来时,柳丝在风中摇摇摆摆,抽打着车帘。
褚遂良把脸贴在车窗上,看那轮月亮慢慢爬上来,清辉洒在渭水上,像铺了层碎银。
他忽然想起年少时在吴郡,父亲带他泛舟太湖,也是这样的月色,父亲说
“水至柔能穿石,为官者当学水”。
那时他只觉得月色好看,如今才懂,这柔里藏的力道,原是要磨上一辈子的。
夜渐深,车轴的声响在旷野里格外清晰。
褚遂良从行囊里摸出那幅湘水图,就着月光展开。
图上的九曲江流弯弯曲曲,像极了他这几十年的路。
笔尖在\"橘子洲\"三个字上点了点,他记得《荆州记》里说洲上多橘树,秋来丹黄相间,好看得很。
“明日该过商山了。”
他对着空荡的车厢轻声说,像是在跟谁说话,又像是在跟自己的影子交代。
车外的风还在吹,卷起路边的枯叶,打着旋儿往前跑。
褚遂良把图卷起来,塞进袖中,然后拢了拢衣襟。
潭州还远,但路总归是要走下去的,就像这庚午日的月亮,不管照着谁,总要一路亮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