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道小写师 作品

第269章 胭脂扣谜咒

胭脂扣谜咒

民国二十年,江南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汹涌。铅灰色的云团低低压在胭脂镇的飞檐上,将青石板路浸得发亮,却洗不去空气里弥漫的腥甜——那是雨水混着腐殖土,再裹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胭脂香,勾得人胃里发紧。

李承道的青布道袍下摆已被雨水浸透,贴着小腿肚,走在滑腻的石板路上却稳如磐石。他左眼那道从眉骨延伸到颧骨的疤痕,在阴翳天色下泛着淡粉,像是一条蛰伏的蜈蚣。身旁的赵阳紧了紧手中的降魔杵,铁制杵头在雨幕中闪着冷光:\"师父,这镇子邪性得很,阴气重得像裹了棉被。\"

\"何止阴气。\"李承道停下脚步,蹲身捻起路边一瓣腐烂的胭脂花。花瓣中心凝结着暗红色的结晶,状似血痂,\"你闻闻,这香气里掺着尸臭。\"

赵阳皱眉凑近,突然干呕起来。走在最前面的林婉儿回头,素白面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小巧的下颌和颈间晃动的银铃。那银铃是她母亲的遗物,此刻正发出细碎的\"叮叮\"声,比寻常风声更尖锐些。\"师父,前面就是周家大宅了。\"她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带着水汽的凉意,\"我刚才路过街角药铺,听见掌柜说,周家二少爷...也去了。\"

周家大宅的黑漆门环上挂着两盏白灯笼,在风雨中歪歪扭扭,像两个垂泪的白无常。门童见了李承道的道袍,脸色煞白地将他们引进门,鞋底在青砖上拖出\"刺啦\"的声响。穿过三重院落,天井里的荷花缸积满了雨水,水面漂着几团胭脂色的浮沫,仔细看竟是碎掉的胭脂膏。

\"道长救命!\"正厅里突然冲出个披头散发的妇人,锦缎旗袍前襟沾着暗褐色污渍。赵阳下意识上前一步,降魔杵横在胸前。那妇人却\"噗通\"跪在李承道面前,发髻上的珍珠钗子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林婉儿脚边——钗头雕的竟是半朵胭脂花,花蕊处嵌着颗暗红的琉璃珠,像凝固的血滴。

\"周夫人请起。\"李承道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目光却扫过妇人颤抖的指尖,\"令郎的遗体在何处?\"

周家二少爷的尸体停在西跨院的灵堂。楠木棺材敞着盖,死者身着大红喜服,嘴角涂着浓得化不开的胭脂,像是被强塞了满嘴血膏。最骇人的是他紧握的右手,指缝间露出半枚纽扣大小的物件,赤红如血,雕着缠枝莲纹——正是传说中的胭脂扣。

林婉儿的银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来,铃舌撞在铃壁上,发出破锣般的锐音。她猛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苍白:\"师父,这胭脂扣...怨气极重!\"

李承道抽出背后的桃木剑,剑尖抵住胭脂扣,剑身竟微微发烫。\"此扣以人血混合朱砂、辰砂炼制,又经枉死之人魂魄浸染,早已成了邪器。\"他手腕翻转,符纸贴在死者眉心,\"赵阳,取黑狗血来。林婉儿,守住灵堂四角,莫让阴气外泄。\"

赵阳领命而去,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响亮。林婉儿从袖中取出四枚刻着符文的铜钉,正要钉入墙角,突然听见灵堂外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她转头望去,只见廊下站着位戴面纱的女子,月白旗袍裹着纤瘦的身子,怀中抱着个描金胭脂盒。

\"你是?\"林婉儿握紧铜钉,银铃还在\"叮叮\"作响。

女子抬起头,面纱被风吹起一道缝隙,露出小巧的下颌和涂着蔻丹的指尖。\"我是苏月如,周家的少奶奶。\"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死者,\"道长们辛苦了,这是刚沏的雨前龙井。\"她身旁的丫鬟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三只青瓷茶杯,热气氤氲中,竟飘来一丝若有似无的胭脂香。

李承道的目光从茶杯移到苏月如的手上。她的无名指上戴着枚赤金戒指,戒面雕着半朵胭脂花,恰好与死者手中的胭脂扣纹样吻合。\"少奶奶深夜至此,不止是送茶吧。\"

苏月如的肩膀微微一颤,面纱下的睫毛剧烈抖动着。\"道长明鉴。\"她将胭脂盒放在灵桌上,\"我...我是来还这个的。\"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半枚胭脂扣,与死者手中的那半枚纹路严丝合缝,只是颜色更深,像是吸饱了血。

林婉儿的银铃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铃身烫得惊人。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在棺材上,棺中死者的手指竟微微动了一下!李承道瞳孔骤缩,桃木剑脱手飞出,钉在灵堂的中柱上,符纸\"噗\"地燃起:\"不好!有人借尸还魂!\"

话音未落,死者的眼睛\"唰\"地睁开,那是一双完全被血丝覆盖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狰狞的红。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紧握着胭脂扣的手突然抬起,指向苏月如:\"玉娘...你回来了...\"

苏月如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踉跄着后退,面纱被风完全掀起——那张脸清丽绝伦,却苍白得像纸,眉心一点朱砂痣,竟与镇中流传的沈玉娘画像分毫不差!

\"抓住她!\"李承道怒吼出声,同时伸手去揭死者眉心的符纸。但那符纸像是长在皮肉里,刚一触碰就冒出青烟,死者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嘴角涌出大量胭脂色的泡沫。

混乱中,林婉儿看见苏月如转身就跑,月白旗袍的后摆扫过灵桌,将那只盛着龙井茶的茶杯撞翻。茶水泼在地上,竟瞬间变成了暗红色,像极了血水。而苏月如掉落的胭脂盒滚到棺材边,盒盖打开,两半胭脂扣在阴风中微微震动,发出\"咔哒\"的轻响,仿佛在相互吸引。

赵阳拎着黑狗血冲进来时,正看见死者的身体\"嘭\"地炸开,化作一团胭脂色的浓雾。李承道挥剑劈开浓雾,却听见远处传来凄厉的戏曲声,唱的是《牡丹亭》里的桥段,却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用血呕出来的:\"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林婉儿扶着墙站起身,银铃还在发烫,烫得她锁骨处的皮肤泛起红痕。她低头望去,只见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淡红色的印记,形状竟与那胭脂扣一模一样。而灵堂的地上,苏月如掉落的那半枚胭脂扣正在缓缓蠕动,表面的缠枝莲纹像活了过来,渗出滴滴答答的血珠。

窗外的雨更大了,白灯笼在风雨中疯狂摇晃,将灵堂映得明明灭灭。李承道捡起那半枚胭脂扣,指尖刚一触碰,就听见脑海里响起无数女人的哭喊声,全在重复着同一个名字:\"沈玉娘...沈玉娘...\"

赵阳将黑狗血泼在地上,血珠滚过之处,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脚印,从灵堂一直延伸到后窗。那些脚印很小,像是女子的绣鞋,但每个脚印里都嵌着半朵胭脂花,花瓣上凝结着暗红色的血痂——和他们刚进镇时在路边捡到的那瓣,一模一样。

\"师父,这...\"赵阳的声音带着颤抖。

李承道握紧手中的胭脂扣,左眼的疤痕突突直跳。他想起多年前斩妖时误杀的那个女子,临死前也是这样喊着一个名字,眼角流下血泪。\"追。\"他吐出一个字,桃木剑从柱上飞回手中,剑身红光暴涨,\"不管她是沈玉娘,还是借尸还魂的恶鬼,今晚,定要让她魂飞魄散!\"

林婉儿跟在师父身后,银铃的响声越来越急,像是在预警。她摸了摸手背上的红痕,又看了看颈间的银铃——那银铃的铃舌上,不知何时沾了点胭脂色的粉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而远处的戏曲声还在继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唱到最后一句时,突然变成了尖利的大笑:\"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哈哈哈...谁家院!\"

暴雨如注,李承道等人循着那若有若无的胭脂香气与戏曲声,穿过九曲回廊。青瓦上的雨水倾泻而下,在地上砸出无数水花,却冲不散空气中那股愈发浓烈的腥甜。林婉儿的银铃始终急促作响,震得她耳膜生疼,手背上胭脂扣形状的红痕也开始发烫,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皮肉间穿梭。

赵阳手持降魔杵,走在最前方。他魁梧的身形在雨幕中宛如一堵黑墙,却也难掩眼底的警惕。忽然,他猛地抬手,降魔杵横在胸前:“师父,有东西!”众人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周家后院的月洞门外,一道白影一闪而过,正是苏月如的月白旗袍。

李承道眼神一凛,桃木剑直指前方,剑身上符文闪烁:“追!务必不能让她逃了!”三人迅速追去,穿过月洞门,眼前却是一片荒废的花园。假山嶙峋,藤蔓缠绕,在风雨中张牙舞爪,宛如无数恶鬼的手臂。破碎的太湖石上,残留着半幅胭脂色的绢帕,边角绣着的缠枝莲纹,与胭脂扣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林婉儿蹲下身子,捡起绢帕,指尖触到绢帕上湿润的痕迹,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她突然注意到假山后的泥地上,有一串浅浅的脚印,小巧的鞋印里同样嵌着半朵胭脂花。“在这里!”她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吹过,树上的枯叶纷纷飘落,将脚印瞬间掩盖。

赵阳性子急躁,举起降魔杵便要往假山上砸去:“躲躲藏藏的,看我把你揪出来!”李承道却一把按住他的手臂,目光死死盯着假山缝隙间露出的一角衣角——那是与苏月如相同的月白色。“莫要轻举妄动。”他低声道,另一只手悄悄摸出一张镇魂符。

就在这时,假山后传来一声轻笑,宛如莺啼,却透着说不出的阴森。苏月如缓缓走出,面纱早已不知去向,露出那张与沈玉娘一模一样的脸。她手中把玩着那两半胭脂扣,轻轻一合,胭脂扣发出“咔嗒”一声脆响,竟自动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圆环。刹那间,胭脂扣红光大盛,映得她的脸愈发苍白,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道长们何必如此着急?”苏月如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难道不想知道,这胭脂扣的秘密?”她抬起手,将胭脂扣举到眼前,透过胭脂扣的孔洞,她的瞳孔似乎在不断放大,“百年前,我与周家先祖相爱,却被他的家人设计陷害。他们用我的血,混着朱砂、辰砂,炼制了这枚胭脂扣,将我的魂魄困在其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李承道皱起眉头,桃木剑微微颤动:“所以你就借尸还魂,杀人复仇?”

苏月如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复仇?这不过是他们应得的报应!周家每一代,都要为他们先祖的罪孽付出代价!”她突然将胭脂扣重重抛向空中,胭脂扣悬浮在众人头顶,红光化作无数丝线,垂落下来。“今夜,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

话音未落,花园四周突然响起凄厉的戏曲声,无数白衣女子的虚影从地底钻出,她们面容惨白,嘴角涂着浓重的胭脂,手中皆握着半枚胭脂扣。赵阳大喝一声,挥动降魔杵砸向最近的虚影,却只砸了个空。那些虚影瞬间化作烟雾,又在另一个方向凝聚成形。

林婉儿的银铃几乎要震碎,她强忍着头痛,从怀中掏出改良后的符咒。这些符咒以朱砂混合公鸡血绘制,边缘还缀着细小的银针。她将符咒抛向空中,符咒顿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那些白衣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叫,纷纷后退。

李承道抓住时机,桃木剑脱手而出,直取苏月如。苏月如却不闪不避,嘴角笑意更浓。当桃木剑即将刺中她时,胭脂扣突然发出一道红光,将桃木剑弹开。李承道踉跄后退几步,左眼的疤痕火辣辣地疼,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误杀女子的画面。

混乱中,林婉儿发现苏月如的眼神不时瞟向花园角落的一口枯井。她心中一动,悄悄向枯井靠近。那枯井周围爬满了青苔,井沿上刻着一圈模糊的符文,仔细辨认,竟是镇魂咒。然而,这些符文早已被破坏,残缺不全。

“婉儿,小心!”赵阳的惊呼声传来。林婉儿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白衣虚影张牙舞爪地扑向她。她侧身躲避,却不慎踩到井沿上的青苔,脚底一滑,险些坠入枯井。千钧一发之际,赵阳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

就在这时,李承道大喝一声:“疾!”他手中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桃木剑再次飞起,剑身上缠绕着金色的光芒。那些白衣虚影在金光下纷纷消散,苏月如脸色大变,胭脂扣的红光也黯淡了几分。

“原来如此。”李承道目光如炬,盯着苏月如,“你还没完全掌控胭脂扣的力量,需要借助这枯井中的阴气。当年周家先祖虽然将你炼成邪物,却也在此设下镇魂咒,防止你危害人间。如今镇魂咒被破,你才能为所欲为!”

苏月如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发出一阵狂笑:“没错!但你们以为,就凭这些就能阻止我?”她双手结印,胭脂扣飞到枯井上方,红光注入井中。枯井中传来阵阵轰鸣,一股黑色的阴气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女子虚影。那虚影身着华丽的戏服,面容绝美,却满是怨毒——正是沈玉娘生前的模样。

“沈玉娘!”李承道握紧桃木剑,“今日,我定要让你魂飞魄散,不再危害人间!”

沈玉娘的虚影发出一声怒吼,巨大的手掌向众人拍来。李承道挥剑迎击,赵阳也挥舞降魔杵冲上前,林婉儿则不断抛出符咒,试图削弱虚影的力量。然而,沈玉娘的力量远超他们想象,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强大的阴气,震得他们气血翻涌。

激战中,林婉儿突然发现沈玉娘虚影的手腕处,戴着一串银铃,与自己颈间的银铃极为相似。她心中一动,摘下银铃,大声吟唱母亲曾教过的镇魂歌谣。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与沈玉娘手腕上的银铃产生共鸣。沈玉娘的虚影微微一顿,攻击的势头也减弱了几分。

李承道抓住机会,大喝一声:“破!”桃木剑化作一道金光,直刺沈玉娘虚影的眉心。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开始逐渐消散。苏月如脸色惨白,胭脂扣也从空中掉落,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不!”苏月如尖叫着扑向胭脂扣,却被赵阳一把抓住。她挣扎着,眼中满是疯狂:“你们毁了我的复仇!我不会放过你们!不会!”

李承道走上前,目光复杂地看着苏月如:“冤冤相报何时了。沈玉娘,你执念太深,才会沦为邪物。如今,是时候放下仇恨了。”他掏出一张镇魂符,贴在苏月如额头上。苏月如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眼中的疯狂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与绝望。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危机暂时解除时,远处的破庙中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琴声。那琴声如泣如诉,正是《葬花吟》,却比之前听到的更加阴森恐怖。李承道脸色一变:“不好!还有漏网之鱼!这琴声...与那神秘琴师有关!”

林婉儿握紧银铃,手背上的红痕再次发烫:“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承道捡起地上的胭脂扣碎片,收入怀中:“去破庙。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前方还有什么妖邪,都要一并铲除!”他看向苏月如,“把她带上,也许她知道些什么。”

雨还在下,四人朝着破庙的方向走去。黑暗中,那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破庙中的琴声越来越急,仿佛在催促着什么,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破庙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屋檐下挂着的破灯笼里,燃烧的不是灯油,而是凝固的胭脂块。琴音愈发急促,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用指甲刮擦铜镜发出的声响。李承道将最后半枚胭脂扣碎片按在庙门上,符文亮起的瞬间,门板轰然洞开,一股夹杂着脂粉与腐臭的风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