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龙凤烛:怨尽生花(第2页)
他从怀里掏出那截雄烛,烛身的“囍”字在光线下泛出红光:“苏晚娘的怨气里,藏着两个执念——一是报仇,二是让张少爷的冤屈昭雪。而张少爷的戾气里,藏着的是赎罪,他想找个替身,重演自焚的场景。”
林婉儿突然想起什么:“《烛谱》上说‘凤烛引女魂,龙烛锁男魄’,苏晚娘的怨灵在找女替身,完成报仇;张少爷的怨灵在找男替身,完成赎罪。而赵阳的八字,和张少爷一模一样!”
赵阳的脸色瞬间惨白:“我是……张少爷的替身?”
李承道点头:“不止你一个。张福是当年帮凶的替身,我是收受贿赂的道士替身,而婉儿你……”他看向林婉儿的旧疤,“你的疤是被怨灵烛烫伤的,苏晚娘认定你是能理解她痛苦的人,想让你替她完成最后的复仇。”
绿色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镜中,苏晚娘的怨灵和张少爷的焦黑鬼影并肩而立,正对着他们微笑,而他们身后,站着无数个模糊的影子,像是历代被当作替身的受害者。
“三更快到了。”李承道看向窗外,夜色越来越浓,“怨灵要在三更拜堂,完成替命仪式。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烛谱》的另一半,否则就会成为下一个蜡像。”
他的目光落在铜镜上,镜面不知何时变得光滑,映出绣楼后院的景象——那里有棵老槐树,树下埋着个东西,隐约能看出是个木箱。而木箱上,刻着和《烛谱》上一样的阵法图案。
“《烛谱》的另一半,在老槐树下。”李承道握紧桃木剑,“走,我们去会会这对怨灵夫妻。”
三人冲出绣楼,往后院走去。月光透过乌云,照在老槐树上,树影扭曲成鬼怪的形状,而树下的泥土是松动的,像是刚被人挖过。赵阳掏出匕首,开始挖掘,很快就碰到一个硬物——是个紫檀木的箱子,和装龙凤烛的箱子一模一样。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出来。里面没有《烛谱》,只有一堆白骨,白骨中间,放着半本烧焦的书,正是《阴阳烛谱》的另一半。而白骨的手指上,戴着枚戒指,戒指上刻着个“刘”字。
“是刘婆。”林婉儿认出戒指,“她肯定是找到了《烛谱》,想独吞龙凤烛,结果被怨灵杀死了。”
“是刘婆。”林婉儿认出戒指,“她肯定是找到了《烛谱》,想独吞龙凤烛,结果被怨灵杀死了。”
“不止灭口。”李承道用桃木剑拨开白骨的胸腔,里面赫然躺着半根雄烛——断口平整,像是被人用利器切开,烛芯里缠着几缕灰白的头发,不是周婷的,也不是苏晚娘的,发质粗硬,更像是男人的头发。“她想拆分龙凤烛,破坏替身仪式,结果被怨灵反噬,成了‘祭品’。”
赵阳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翻出周婷的直播回放:“你们看这里!”视频里,周婷解开红布时,雄烛还是完整的,断口是后来才出现的——就在她被烛油缠颈前,镜头晃过梳妆台,镜中闪过一个模糊的黑影,手里拿着把刀,正对着雄烛比划。
“是张福!”林婉儿放大画面,黑影的跛脚和张福一模一样,“他被怨灵操控时,不仅引导周婷成为替身,还想毁掉雄烛,阻止张少爷的冤屈被揭开!”
话音刚落,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树叶哗哗作响,像是有无数人在上面奔跑。三人抬头,只见树影里浮现出无数张脸——周婷的蜡像脸、刘婆的惊恐脸、张福的扭曲脸,还有一张张陌生的脸,都在对着他们无声嘶吼,眼眶里淌下绿色的烛泪。
“快走!”李承道拽起林婉儿,赵阳紧随其后,刚跑出后院,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老槐树的主枝突然断裂,砸在紫檀木箱上,箱内的白骨和《烛谱》瞬间被压成齑粉。
绣楼的方向传来唢呐声,不是喜庆的调子,而是丧乐的节奏,吹得歪歪扭扭,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唢呐的铜碗。三人冲回前院时,正看见诡异的一幕——张福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穿着件大红喜服,拄着拐杖在院中踱步,嘴里哼着跑调的《婚礼进行曲》,而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人”,都是镇上失踪人口的模样,有老有少,脸上都带着和周婷一样的诡异笑容,眼眶里泛着绿光。
“拜堂了……该拜堂了……”张福的声音嘶哑,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的声响,每敲一下,就有一个“人”往前挪一步,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李承道的罗盘突然疯狂转动,指针指向绣楼二楼:“雌烛的火焰变旺了!它们在加速仪式!”
三人冲回绣楼,刚踏上二楼楼梯,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梳妆台上的雌烛燃得正旺,绿色的火焰窜到半尺高,烛油顺着烛台往下淌,在地上汇成一个“囍”字,而“囍”字的中心,躺着那截被刘婆藏在胸腔里的雄烛断口,正幽幽地泛着红光。
更诡异的是铜镜。镜面不再模糊,清晰地映出二十年前的场景:苏晚娘穿着嫁衣,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银簪,在镜子上刻字;张少爷站在她身后,脸色苍白,手里攥着张纸,像是某种证据;而窗外,张家老爷正和几个黑衣人低声交谈,手里拿着把沾血的剪刀。
“是鸦片交易的账本!”林婉儿指着镜中张少爷手里的纸,上面隐约能看到“码头”“三箱”“鸦片”等字样,“苏晚娘发现的秘密,就是这个!”
镜中的场景突然变了。苏晚娘拿着账本想往外跑,被张家老爷抓住头发,按在梳妆台上,剪刀刺进她的胸口;张少爷冲进来想阻止,却被黑衣人按住,眼睁睁看着苏晚娘断气;最后,张家老爷拿出钱袋,递给一个穿道袍的年轻人——正是年轻时的李承道。
“原来……真的是你。”林婉儿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是恐惧,是失望。她右手的旧疤突然剧痛,像是有火在烧,手套下的皮肤隐隐发烫,“我娘当年说的没错,我家的灭门案,果然和你有关!”
李承道猛地回头,黑布下的左眼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你说什么?你娘……”
“我娘是当年张家的丫鬟,目睹了苏晚娘被杀的全过程。”林婉儿的声音拔高,带着压抑多年的恨意,“她想揭发真相,结果被你和张家灭口,满门抄斩!我是唯一的幸存者,被路过的道士救下,手上的疤就是那时候被你们烧的——用这对龙凤烛的烛火!”
绿色的火焰突然爆起,将铜镜中的场景烧得扭曲。张少爷的焦黑鬼影从镜中冲出,嘶吼着扑向赵阳,而苏晚娘的白衣怨灵则缠住林婉儿,指甲抠向她的旧疤:“终于等到你了……仇人之后,正好做我的替身!”
赵阳被鬼影按在地上,喉咙里灌满了灼热的烛油,视线开始模糊,隐约看到鬼影的脸正在变化——变成了他自己的脸,焦黑,扭曲,嘴角挂着和周婷一样的笑。
“纯阳之血……”他想起《烛谱》上的话,用尽最后力气,抓起地上的匕首,刺向自己的手腕。鲜血涌出,滴在雄烛的断口上,烛芯突然“噗”地燃起红色火焰,将鬼影逼退了半步。
“婉儿!用你的血!”李承道大喊着,用桃木剑抵住苏晚娘的怨灵,剑身在接触怨灵的瞬间泛起白光,“纯阴之血能压制雌烛!快!”
林婉儿被怨灵按在梳妆台上,旧疤被抠得鲜血淋漓,疼痛让她几乎晕厥。但她看着赵阳痛苦的模样,看着李承道抵在剑上的右手渗出鲜血,突然咬紧牙关,抓起梳妆台上的银簪,刺向自己的左手腕。
鲜血滴在雌烛上的瞬间,绿色的火焰剧烈摇晃起来,苏晚娘的怨灵发出凄厉的尖叫,身形变得透明。林婉儿趁机挣脱,扑到赵阳身边,将自己的血和他的血混在一起,泼向铜镜中的张家老爷虚影。
“轰——”
铜镜突然炸裂,碎片飞溅,每个碎片里都映出不同的场景:张家老爷贩卖鸦片的仓库、被灭口的丫鬟一家、李承道签字的验尸书、张少爷自焚前写下的血书……无数画面交织在一起,最后定格在张少爷的血书上,上面写着:“晚娘,我会为你报仇,哪怕化作厉鬼。”
怨灵的嘶吼声渐渐平息。张少爷的焦黑鬼影看着血书,身形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钻进雄烛的火焰里;苏晚娘的白衣怨灵对着林婉儿深深一拜,也化作绿光,融入雌烛的火焰中。
龙凤烛的火焰同时熄灭,只留下两截冰冷的烛身,上面的“囍”字渐渐淡去,露出原本的木纹。
后院的唢呐声停了。张福和那些“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婉儿瘫坐在地上,手腕的伤口还在流血,和赵阳的血混在一起,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李承道走过来,用止血粉帮他们处理伤口,动作笨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柔。
“对不起。”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当年我贪生怕死,不仅害死了苏晚娘和你娘,还让你背负了这么多年的仇恨。”他摘下左眼的黑布,露出是我给自己的惩罚,时时刻刻提醒我当年的罪孽。”
林婉儿看着那道疤痕,突然想起小时候道士说过的话:“害你家的道士,左眼被怨灵挖了,是赎罪,也是诅咒。”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是他,只是不敢承认,不敢面对。
赵阳拉了拉林婉儿的手,示意她别说了。他看向李承道,眼神复杂:“现在怎么办?怨灵散了,替身仪式结束了吗?”
李承道摇头,捡起地上的一截雌烛,烛身的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是苏晚娘的笔迹:“三更过,阴阳错,替身不死,怨不休。”
“还没结束。”他的声音沉下来,看向绣楼的屋顶,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穿着件半旧的青布褂子,手里拿着个红布包,正是钱记当铺的老板。“刘婆的交易对象来了,他才是最后的‘变数’。”
人影从屋顶跃下,落在他们面前,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手里的红布包缓缓打开——里面是另一半雄烛,断口处还沾着刘婆的血。
“多谢各位帮我除掉怨灵。”当铺老板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过木头,“这对龙凤烛,现在归我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瓷瓶,里面装着暗红色的粉末,“至于你们……就留在这里,做新的‘蜡像’吧。”
粉末撒向他们的瞬间,李承道猛地将林婉儿和赵阳推开,自己却被粉末洒了满身。他的皮肤迅速变得僵硬,像被蜡封住,脸上开始浮现出和周婷一样的诡异笑容。
“快走!”他嘶吼着,用最后的力气将桃木剑扔给林婉儿,“这是‘尸蜡粉’,能让人在瞬间变成蜡像!他才是想利用怨灵的幕后黑手!”
林婉儿接住剑,看着李承道的身体一点点变成蜡像,眼眶瞬间红了。赵阳拉着她往后退,却发现脚边的地面开始发烫,无数根烛芯从土里钻出,缠向他们的脚踝——是之前被压在树下的白骨,它们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新的“怨灵”。
当铺老板的笑声在绣楼里回荡,带着志在必得的得意:“龙凤烛的怨气哪有那么容易散?我不过是借你们的手,除掉那对碍事的怨灵,现在……该轮到我来控制替身了!”
尸蜡粉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落在李承道肩头时,发出细碎的“噼啪”声。他的脖颈已经开始泛出蜡质的白,嘴角被强行扯出上扬的弧度,像周婷临死前的笑,只是那双仅存的右眼,还死死盯着当铺老板,瞳孔里燃着未熄的火。
“钱老板,三十年了,你还在做这种伤天害理的生意。”李承道的声音从僵硬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蜡油融化的黏腻感,“当年帮张家运鸦片的是你,现在想倒卖龙凤烛的也是你,你就不怕遭报应?”
钱老板摩挲着手里的半根雄烛,三角眼在烛光下闪着贪婪的光。他穿件藏青色绸衫,袖口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和刘婆戒指上的痕迹一模一样。听见李承道的话,他突然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报应?我钱某人靠这龙凤烛发家,从码头苦力变成当铺老板,靠的就是这‘怨气财’。倒是你,李道长,当年收了张家的钱,如今落得变蜡像的下场,这才叫报应。”
他突然扬手,将另一把尸蜡粉撒向赵阳。林婉儿反应极快,拽着赵阳往旁边翻滚,粉末擦着赵阳的耳朵飞过,落在身后的红绸上,绸缎瞬间硬化,变成块暗红色的蜡板,上面还保持着飘动的褶皱,像被瞬间定格的血浪。
“纯阴之血能克雌烛,却防不住这尸蜡粉。”钱老板掂着手里的瓷瓶,笑得越发得意,“这是用一百个枉死者的骨灰磨的,专门对付你们这种‘阴阳人’——既懂道法,又沾过怨灵气。”
林婉儿这才注意到,钱老板的左手戴着只黑手套,手套下隐隐露出青黑色的纹路,像某种胎记:“你也不是普通人。这纹路是‘阴时生人’的标记,难怪能操控尸蜡粉,甚至和怨灵做交易。”
“算你有点见识。”钱老板扯下手套,手腕上果然有块青黑色的胎记,形状像半根蜡烛,“我娘生我时,正好是苏晚娘下葬的时辰,天生就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当年张家灭门,就是我通风报信,拿了他们藏的鸦片账本,才有了今天的钱记当铺。”
赵阳扶着林婉儿站起来,手里的匕首还在滴血——刚才翻滚时划伤了手掌,纯阳血混着冷汗,在地上洇出细小的血珠。他盯着钱老板手里的雄烛:“你想要龙凤烛,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钱老板突然狂笑,将半根雄烛扔在地上,用脚碾踩,“当然是毁掉它!这对蜡烛是灾星,当年害我差点被张家灭口,现在又引来这么多麻烦,只有烧了它,我才能安心!”
他的脚刚碾到烛芯,雄烛突然爆起一串火星,青黑色的火焰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烧得他惨叫着后退。火焰里浮现出张少爷的脸,嘶吼着:“我的冤屈还没昭雪,你敢毁烛?!”
“怨气没散透!”林婉儿趁机举起桃木剑,刺向钱老板的手腕。剑刃划过他的胎记,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在灼烧什么东西,青黑色的烟雾从伤口冒出,带着股腐烂的臭味。
钱老板吃痛,反手将瓷瓶砸向林婉儿。尸蜡粉在空中散开,林婉儿慌忙后退,却还是吸入了一点,喉咙瞬间像被蜡封住,发不出声音。她右手的旧疤突然剧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视线开始模糊,隐约看到苏晚娘的怨灵站在钱老板身后,正对着她摇头,嘴唇翕动,像是在说什么。
“她说‘账本’!”赵阳突然大喊。他刚才看清了苏晚娘的口型,“她要我们找鸦片账本!那才是张少爷的冤屈关键!”
李承道的蜡像突然剧烈晃动,胸口的蜡层裂开,露出里面的半本《阴阳烛谱》——正是被老槐树压碎的那一半,不知何时被他藏在了怀里。谱页上用血写着几个字:“账本在龙烛芯。”
“是张少爷的血!”林婉儿瞬间明白,强忍着喉咙的灼痛,扑向被钱老板踩碎的雄烛。烛芯已经裂开,里面果然卷着张泛黄的纸,被血浸透了大半,却还能看清上面的字迹——是张家的鸦片交易记录,详细记载了码头、数量、买主,最后一页签着张家老爷的名字,旁边还有个小小的“钱”字,是钱老板的笔迹。
“原来你也是帮凶!”林婉儿的声音沙哑,将账本举起来,对着钱老板,“你不仅通风报信,还参与了鸦片交易,甚至帮张家伪造账本,嫁祸给张少爷!”
钱老板的脸色瞬间惨白,像是见了鬼:“不可能……那账本明明被我烧了……”
“你烧的是假的。”李承道的蜡像突然开口,蜡层从嘴角裂开,露出里面的牙齿,“张少爷早就料到你会反水,把真账本藏在了雄烛里。这也是苏晚娘的怨气一直不散的原因——她不仅要报仇,还要让这账本重见天日。”
绿色的火焰再次从雌烛里窜出,这次却没攻击他们,而是绕着账本盘旋,像是在守护它。苏晚娘的怨灵站在火焰中,对着林婉儿深深一拜,又转向李承道的蜡像,微微颔首,仿佛终于放下了执念。
钱老板看着盘旋的火焰,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点燃了身上的绸衫:“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一起死吧!”
熊熊烈火瞬间将他吞噬,却诡异地没有蔓延,只在他脚下烧出个圆形的火圈,像某种献祭的阵法。钱老板在火里挣扎,惨叫着,身体却在迅速融化,变成蜡油,和地上的龙凤烛残片混在一起,最后凝结成个扭曲的蜡像,脸上带着和周婷一样的诡异笑容。
火焰熄灭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李承道的蜡像裂开更多的缝隙,阳光透过裂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看着林婉儿手里的账本,蜡质的嘴唇动了动:“把账本交给官府……了却这桩公案……”
林婉儿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蜡像的胸口。泪水接触到蜡层,发出“滋滋”的声响,裂缝里透出淡淡的金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婉儿,对不起……”李承道的声音越来越弱,右眼的光芒渐渐散去,“你娘的仇……我没能报……但这账本……能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他的话音未落,蜡像突然“咔嚓”一声碎裂,变成无数块细小的蜡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融化的星辰。只有桃木剑还留在原地,剑身上刻着的“心正,则邪不侵”在晨光里泛着微光。
赵阳捡起剑,递给林婉儿。她的喉咙已经能发出声音,旧疤的疼痛也减轻了,只是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和赵阳的血混在一起,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倒映着两个依偎的影子。
铜镜的碎片在晨光里闪着光,每个碎片里都映出不同的景象:苏晚娘和张少爷并肩走向远方,背影渐渐消失在光晕里;周婷的蜡像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蜡层剥落,露出里面洁白的骨骼;刘婆的白骨在阳光下化作飞灰,随风飘散;钱老板的蜡像则在慢慢融化,最后变成一滩腥臭的黑水。
“结束了。”赵阳轻声说,扶着林婉儿站起来。
林婉儿却摇摇头,看向绣楼的房梁。那里挂着个东西,是苏晚娘的银簪,不知何时被挂在了上面,簪头的珍珠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像是在微笑。
“还没结束。”她指着银簪下方的空气,那里隐约有个透明的影子,是李承道的轮廓,正对着他们拱手,然后渐渐消散,“他在说‘保重’。”
晨光穿过绣楼的窗户,照在满地的蜡油和烛泪上,反射出奇异的虹彩,像无数个破碎的梦。林婉儿握紧手里的账本,又看了看赵阳手腕上的伤口,突然笑了——纯阳血和纯阴血,不仅破解了怨灵的诅咒,还让他们的血融在了一起,像是某种命中注定的羁绊。
她不知道未来还会遇到什么,但她知道,只要心正,就不怕任何邪祟。就像李承道说的,药能疗人,也能疗心;而这对龙凤烛的怨,最终也化作了照亮真相的光。
远处传来鸡鸣,新的一天开始了。绣楼里的血腥味和霉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樟木香气,像是苏晚娘和张少爷在最后的告别。
林婉儿和赵阳并肩走出绣楼,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一夜的寒意。老槐树下,紫檀木箱的碎片旁,长出了一株小小的植物,叶片翠绿,顶端开着朵小小的白花,像极了苏晚娘嫁衣上的缠枝莲。
“是莱菔子。”赵阳认出了这植物,“能消食化积,也能……解怨。”
林婉儿看着小白花,突然想起李承道说过的话:“万物有灵,药亦有情。”或许,这株莱菔子,就是龙凤烛最后的馈赠——用怨恨滋养出的希望,在晨光里静静绽放。
老宅坍塌的声音像闷雷,在黎明的薄雾里滚过整座镇子。
林婉儿站在镇口的石桥上,看着张家老宅的飞檐在烟尘中倾颓,朱红的梁柱砸进火海,溅起无数火星,像散落的星子。她右手的旧疤还在隐隐作痛,那道暗红色的伤痕在晨光里泛着微光,像是某种封印的印记。
“真的塌了。”赵阳站在她身边,手里攥着那枚从废墟里捡来的罗盘。李承道的罗盘在坍塌前突然从蜡像碎片里滚出来,指针已经不再转动,却在背面露出一行新刻的字:“怨尽则烛灭,烛灭则生花。”
“是师父留的。”林婉儿的指尖划过那行字,木质的纹路粗糙,带着烟火气,“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三天前,他们将鸦片账本交给警局,钱记当铺的黑幕被彻底揭开,牵连出镇上好几户当年参与鸦片交易的人家。张福虽然被怨灵操控,却因主动揭发部分真相,被判了监外执行,如今在镇外的破庙里养病,每天对着一尊无字牌位诵经——据说是苏晚娘的牌位,是林婉儿托人做的。
而那对龙凤烛的残片,被林婉儿收在一个檀木匣子里,埋在了老槐树下的莱菔子旁。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只记得《阴阳烛谱》最后一页写着:“烛本无情,因人心而有怨;若以善念镇之,怨可化煞,煞可生财。”
“刘婆的尸体也找到了。”赵阳望着远处的炊烟,声音有些发沉,“在当铺的地窖里,被蜡油裹着,手里攥着半张当票,上面写着‘收龙凤烛一对,当银五十两’——是二十年前的日期,原来她早就知道烛的下落,一直在等机会。”
林婉儿想起刘婆的《烛谱》残页,上面有行被虫蛀的字:“龙烛藏魂,凤烛藏魄,魂魄归一,可寻金银。”原来刘婆不是想毁掉烛,是想找到张家藏的鸦片款,那笔钱据说有上万两白银,至今下落不明。
“或许根本没有金银。”林婉儿轻声说,“苏晚娘在银簪上刻的‘绝笔’,不是指死亡,是指‘决绝’——她早就把鸦片款换成了粮食,分给了当年被张家逼死的佃户,账本最后一页的‘散粮记录’就是证据。”
赵阳突然笑了:“所以这对龙凤烛,从头到尾都是个幌子?怨灵要的是真相,坏人要的是钱财,我们追的是公道,最后谁也没得到想要的,却都解了心结。”
他的话音刚落,石桥下的河水突然泛起涟漪,水面倒映出两个模糊的影子——白衣的苏晚娘和焦黑的张少爷,他们并肩站在水中,对着林婉儿和赵阳深深一拜,然后化作两尾红色的鲤鱼,摆尾游向河心,消失在晨光里。
“是他们。”林婉儿的眼眶有些发热,“他们真的走了。”
赵阳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很烫,旧疤处的皮肤微微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他低头,看见她手腕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印记,和自己手背上的伤疤形状几乎一样——那是刚才在废墟里救人时被木片划伤的。
“走吧,该去看看张福了。”赵阳拉着她往破庙走,“那老东西昨天托人带信,说有东西要给我们。”
破庙在镇子最西头,墙皮剥落,神像的半边脸已经塌了,却被人用新的泥灰补好,还点了两炷香,烟气袅袅,带着股檀香味。张福坐在神像前的草席上,头发全白了,背驼得像座小山,看见他们进来,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
“你们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手里捧着个布包,层层叠叠裹了好几层,“这是……当年苏晚娘藏的东西,我被怨灵操控时,一直想毁掉它,现在该还给你们了。”
布包打开,里面是块巴掌大的铜镜,边缘已经磨损,镜面却异常光滑,能照出人影。林婉儿认出这是绣楼梳妆台上的铜镜,只是镜背多了一行刻字:“丙午年三月初七,赠晚娘。”
“是张少爷送的。”张福咳嗽着说,“丙午年是苏晚娘嫁过来的前一年,那时候他们还没定亲,少爷偷偷喜欢她,就打了这面镜子,背面刻的是她的生辰。”
林婉儿拿起铜镜,镜面里映出她和赵阳的脸,却在他们身后,多了两个模糊的身影——李承道穿着干净的道袍,左眼的黑布摘了,露出空洞的眼眶,却在微笑;苏晚娘穿着嫁衣,盖头半掀,露出半张清秀的脸,正对着镜中的张少爷虚影点头。
“他们……真的安息了。”赵阳的声音有些哽咽。
铜镜突然发出一阵温热,镜面的人影渐渐淡去,最后只留下林婉儿和赵阳的脸。镜背的刻字旁,不知何时多了朵小小的花,是用指甲刻的,形状像极了老槐树下的莱菔子花。
“这镜子还有个用处。”张福看着铜镜,眼神里带着释然,“能照出人心。当年张家老爷在镜前密谋害苏晚娘,镜面上就起了层黑雾,像今天钱老板的影子一样。”
林婉儿收起铜镜,突然注意到张福的脚踝——绷带下露出青黑色的纹路,和钱老板的胎记一模一样,只是形状更完整,像整根蜡烛:“你也是……阴时生人?”
张福苦笑一声,掀开裤脚,青黑色的胎记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我是张少爷的双胞胎弟弟,当年因为是庶出,被寄养在乡下,后来张家败了,才回来当管家。钱老板说的‘弟弟’,其实是我——当年杀苏晚娘的是我,不是少爷,他是为了护我,才顶罪自焚的。”
林婉儿和赵阳同时愣住。
“我嫉妒苏晚娘抢走了哥哥的attention,更怕她揭发鸦片的事连累自己,就趁她拿账本时杀了她。”张福的声音带着哭腔,“哥哥发现后,把我藏在柴房,自己顶了罪。这些年我被怨灵操控,既是惩罚,也是赎罪——苏晚娘的怨灵早就知道真相,却一直没杀我,就是等我自己说出来。”
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是当年张少爷给他的,上面刻着“手足”二字:“这是哥哥最后的东西,现在交给你们,也算……了了他的心愿。”
晨光透过破庙的窗棂,照在玉佩上,折射出温暖的光。林婉儿突然明白,苏晚娘的怨气里,藏的不仅是恨,还有对张少爷的爱——她知道真凶是张福,却因为张少爷的嘱托,一直没下杀手,只等张福自己忏悔。
而张少爷的戾气里,藏的也不是赎罪,是守护——他化作焦黑鬼影,不是为了找替身,是为了阻止张福被钱老板利用,保护最后的真相。
“都结束了。”林婉儿将玉佩放在神像前,和无字牌位并排摆放,“无论是恨,还是爱,都该放下了。”
离开破庙时,镇口的药铺已经开了门。林婉儿看着“济世堂”的匾额,突然想起李承道说过,他年轻时想当郎中,却阴差阳错成了道士。她回头看向赵阳,他正对着老槐树的方向出神,阳光洒在他脸上,少年气的轮廓在晨光里格外清晰。
“赵阳,”林婉儿突然开口,“我们留在镇上吧。”
赵阳猛地回头,眼里闪着惊喜:“你说真的?留下来……做什么?”
“重开济世堂。”林婉儿笑着推了他一把,右手的旧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像朵愈合的花,“师父没能当郎中,我们替他完成。用草药救人,用公道安心,就像这对龙凤烛,最后化作的不是怨,是生。”
赵阳的脸瞬间红了,挠着头笑:“那……我当你的药童?”
“你得学把脉。”林婉儿笑着说,“还有,破煞粉不能总用糯米和黑狗血,得加点莱菔子,师父说过,解怨的药,才是最好的护身符。”
他们并肩走向药铺,影子在石板路上拉得很长,渐渐重叠在一起。老槐树下,莱菔子的白花在风中摇曳,花茎上结出细小的种子,被风吹散,落在老宅的废墟里,像是在播撒新的希望。
谁也没注意,废墟深处,一截未燃尽的烛芯躺在莱菔子的根须旁,烛芯的焦黑处渗出一滴透明的液珠,像烛泪,也像露水。液珠滴落的瞬间,种子破土而出,发出细微的“啵”声,像是新生的心跳。
怨尽,烛灭,生花。
这或许就是龙凤烛最后的故事——不是恐怖的诅咒,而是关于爱与救赎的寓言。就像所有的黑暗,终将被光明照亮;所有的怨恨,终会被温柔化解。而那些在黑暗中坚守正义的人,无论生死,都会化作照亮前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