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初三那年,学业突然变得繁重。我开始在书桌上熬夜,台灯的光晕里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公式。鱼缸不知何时空了,红尾鱼的去向奶奶没说,我也没问。茉莉的枝条却悄悄探进了我的视野,几片新叶在灯光下泛着嫩红。一天深夜,我揉着酸胀的眼睛抬头,发现窗台上多了一杯温热的牛奶,杯壁上印着淡淡的茉莉香。奶奶的房间还亮着灯,窗帘缝里漏出的光,像一根细细的棉线,轻轻系着两个房间的寂静。高中住校后,窗台成了手机屏幕里的风景。每周六的视频电话,奶奶总会把手机举到窗前:“你看,又开花了,比上次多了三朵。”镜头里的茉莉一年比一年茂盛,防盗窗的铁栏杆被遮得严严实实,奶奶的白发也在花丛中若隐若现。她总说:“花好养,浇水就行,不像你在学校,得自己照顾好自己。”我笑着答应,却看见她转身时,扶着窗台的手顿了一下,指尖在褪色的瓷砖上轻轻划了个圈。

去年夏天,奶奶突发重病。我赶回家时,她正躺在病床上,说话声音很轻。“茉莉该剪枝了,”她拉着我的手,掌心的温度比往常低了许多,“老枝条不剪,新的长不出来。”我点点头,眼泪却掉在她手背上。那天下午,我第一次独自给茉莉剪枝,剪刀碰到老枝时发出脆响,像什么东西碎了。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奶奶走后,我把她的搪瓷杯洗干净,重新放在茉莉旁边。杯子里偶尔会插一两朵新开的花,香气漫出来的时候,总觉得房间里还有她择菜的身影。有天整理旧物,我在书桌抽屉里发现一个小本子,上面是奶奶歪歪扭扭的字:“3月15日,茉莉抽新芽”“6月20日,开了17朵花”“9月3日,孙女打电话说想吃糖醋排骨”。最后一页停在去年春天,只有一行字:“今天的茉莉很香。”

现在,我常常坐在窗台上看书。茉莉的藤蔓已经高过了窗台,风过时,满室都是清苦的香。阳光穿过枝叶,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奶奶当年缝补衣服时落下的线头。我知道,有些东西从来没有离开——就像这株茉莉,把时光酿成了芬芳,藏在每一片舒展的叶子里,每一朵绽放的花瓣中。

楼下的菜市场依旧热闹,王婶的茄子摊还在老地方。我偶尔会买一把豆角,回家择菜时,指尖触到微凉的豆荚,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午后,奶奶坐在小马扎上,竹篮里的豆角沾着泥土,窗台上的茉莉,正悄悄开了第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