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大王 作品

第74章 对议

林彦秋提笔回信时,语气温和许多:“彼出言不逊,竟以‘野杂’辱我。家父早逝,此言最是伤人。”

 陈舒窈的回信很快翩然而至,信笺上惊惶之色跃然纸上:“竟有此事?单亲之痛,人所共知。如今朝堂之上,怎容如此无礼之辈?倘若换我遭此羞辱,非要废其狗腿不可!”

 林彦秋抚掌而笑,心情如春日解冻的溪流般畅快。他戏谑回道:“舒窈姐姐,这般泼辣,恐失婉约风姿。”

 陈舒窈倚在湘妃榻上,眼波流转间扯下一张薛涛笺:“既为妇女,何须伪饰?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后悔药难寻。若实在难忍,可来吴城寻我。为官可入官衙,为商可入我麾下,任君挑选。”

 林彦秋在灯下研墨,笑问:“莫非想让我鞍前马后?”

 陈舒窈的回信附了一枚玉佩:“呆子,我枕边尚有余温,怎舍得你长途跋涉?对了,那张思倒机灵,事发后即刻遣人送信与我,怕是要投奔你了。”

 林彦秋大笑,墨迹未干便回:“她倒是想投奔姐姐罢!”

 陈舒窈的末封信笺飘然而至,上面只寥寥数语:“随你胡闹。公务繁忙,不陪了。”

 言罢,青梧别院的飞鸽已振翅高飞,将余晖中的书信化作一抹斜影。

 春雨淅沥的午后,桐城县衙的花梨木廊柱被新绿藤萝缠绕。祝文宽袖轻拂,摘下案头的描金云纹官帽,沿着滴水檐下的碎石小径缓步穿过皂角树影。

 李文杰闻声推开门时,正看见祝县丞披着竹编油衣站在天井中央,袖中的玉佩在檐下铜铃声中轻轻摇晃。

 “祝大人折煞老朽了。”

 李文杰整了整竹编乌纱帽,亲自捧起紫砂茶盏递上,青瓷茶托上还沾着木香的余温。

 祝文深吸一口雨前毛尖,望着堂外积雨成渊的洗砚池:“林彦秋与毕正安主簿的争执……”他用指节轻叩案上奏牍,“据闻连县学祭酒都已知会汪使君,此事恐非笔墨官司那般简单。”

 李文杰执扇的手微微颤了颤,堂外垂柳枝头栖着的灰喜鹊扑棱着翅膀躲进雨幕。他想起去年灯会那夜,范友祺在醉月楼设宴,江南道的快马驿使送来汪使君的亲笔书信时,祝文正被齐朴堵在东跨院假山旁推销歙砚。

 三日后朝廷的廷寄就将那个被柳安骂了三年的青皮后生,竟安置在文案房的主簿位置。

 “毕主簿的八股文写得不错。”祝文将半枚青梅在白瓷碗里碾碎,“只是老夫前日翻阅度支司钱谷册,发现桐城今年的盐引税……”

 他用指甲蘸着青梅汁在桌案上划了两笔,“与去年相比,竟少了整整三百九十九两五钱。”

 阶下的绣球花在骤雨中倾倒,恰似案头那幅未曾晾干的《桐溪春霁图》,正在宣纸上洇开一道道墨痕。

 雾气朦胧的日光照不明,桐城县衙内一片寂静,仅有几处窗户还透着昏黄的灯光。李文杰身着青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支狼毫笔,正若有所思地轻叩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