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对赌条款

月色清冷,如一层薄薄的银霜,覆在蜿蜒的长城古砖之上。

 萧何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了烽火台,身后跟着二十来个哆哆嗦嗦的民工。

 夜风呼啸,吹得他们破旧的棉袄“扑棱棱”地响。

 “萧、萧总监,”

 领队的老赵声音直打颤,破棉袄抖得像风中落叶,

 “这…这可是要砍脑袋的勾当啊!在长城上动刀子刻字,祖宗显灵要劈死咱哩!”

 “怕什么!”

 萧何硬是把冰凉沉重的凿子塞进老赵粗糙的手里,声音压得低低的,

 “刻完了这笔买卖,你们欠项霸王那份要命的阎王债,我萧何,替刘总全包了!”

 话音未落,萧何脚下踩着的砖块“嘎嘣”一声松动了,露出底下半截蒙尘的竹简。

 老赵眼尖,赶紧拨开碎土。

 “咦?这是啥?”

 老赵凑近灯笼,眯缝着眼看那秦篆,

 “‘戍卒逾时三刻归营者,扣其翌日口粮一斗’……哎哟我的娘咧!”

 他乐得直拍大腿,

 “萧总监您瞧!敢情咱秦朝老祖宗,那会儿就有考勤打卡、扣粮饷的规矩啦?这…这跟俺们工地扣工钱有啥两样!”

 “闭嘴!少在这儿胡咧咧!”

 萧何心烦意乱地一脚把那碎石踢开,借着灯笼光,用手在冰冷坚硬的砖面上比划,“听好了,老赵,给我刻——第一条:

 三年之内,若刘邦的‘沛公集团’未能于咸阳交易所上市成功,邦哥他,自个儿把脖子洗干净了,捆上绳子上项羽辕门请斩!”

 “当啷!”

 老赵手里的凿子直接砸在砖面上,火星子都溅出来了。

 他吓得脸都白了,舌头都不利索:“邦…邦哥的大好头颅?这…这就抵了俺们那点高利贷?您…您这价码开的,邦哥的脑袋在项霸王那儿,就值三斤不值钱的狗肉钱啦?!”

 “第二条!麻溜儿的!”

 萧何顾不得许多,拿起旁边一罐粘稠的糯米浆,手指蘸了蘸,就在旁边一块大青砖上写下:

 “对赌期间,若沛公有任何闪失违约,项羽有权直接接管‘沛县狗肉’独家商标及全部门店经营权……”

 他话音还在夜风里飘荡呢,暗处“嗖”地飞来块硬梆梆的黑影,差点砸中萧何脑门!

 “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一声泼辣的娇叱刺破夜空,只见垛墙黑影里“噌”地站起一个人,正是那泼辣能干的曹寡妇!

 她双手叉腰,怀里紧紧搂着个咕嘟冒泡的小陶罐,腾腾热气裹着一股奇异的肉香直往众人鼻子里钻。

 “瞎了你的眼!那‘沛县狗肉’的金字招牌,早八百年就让刘邦那泼皮无赖,死乞白赖抵押给老娘换酒钱啦!这债归我!”

 她得意地晃了晃陶罐:

 “看见没?独家秘方勾兑的刻字浆,正二八经的狗油混着陈年朱砂,还有老娘三味独门香料,刻上去的字,雷劈千年、雨打万日也不褪色!你那糙浆顶个屁用?”

 民工们一看是曹寡妇,顿时像见了救星:

 “曹大妹子!可不敢耽搁啦!刚俺们爬上来时,瞅见底下影影绰绰的,像是项霸王手底下那帮杀星巡夜的,正往这疙瘩摸呢!要是被他们逮住……”

 话音未落,长城脚下猛地亮起一片刺眼的火光!紧接着一个又老又破、但穿透力极强的大嗓门,如同破锣般震得墙缝里的千年尘土簌簌往下掉:

 “戌时三刻整!宵禁开始!各烽燧听着——上头若有半个人影晃动,老子章邯的弩箭可不认人!闲杂人等,速速滚下来!”

 这老家伙章邯,当年秦朝长城营建的总工头,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看守长城的保安队长!

 “刻!快接着刻!”

 萧何一听章邯的破锣嗓子,头皮都麻了,一把将浑身筛糠的老赵按到另一处墙根,

 “第三条!刻清楚喽:若在此期间,韩信统帅的研发技术团队,被挖走一个核心骨干或者出现大规模出走,邦哥愿将象征集团控制权的祖传宝贝、那方和氏璧打磨的‘传国玉玺’,双手奉予项羽!”

 萧何这话刚出口,旁边一处黑黢黢、毫不起眼的放箭孔洞里,突然“喀啦啦”一阵响,挤出个人影来。韩信冷笑着抖落满身灰土:

 “嘿!哄鬼呢萧何?那玉玺早让邦哥觉得晦气,塞进俺家咸菜缸里腌咸鸭蛋去了!你要给他当马桶盖子,也得问问我韩师傅同不同意!”

 他随手从箭孔边抠下松动的大半块墙砖,凑到灯笼前,指着砖内侧一层薄薄的石灰:

 “你们瞧瞧!当年我爹跟着蒙恬大将军修这段长城,工钱被坑得一钱没剩!就是在这儿,他偷偷刻下了——‘项氏商团,欠俺家二两银子外加八百文铜钱!三年无息,赖账全家无后!’”

 这时,章邯那张老脸已经随着“嘎吱嘎吱”的云梯声,出现在垛口上方,鹰隼般的眼睛恶狠狠地扫视着烽火台上这群不速之客。

 老赵吓得魂飞魄散,急中生智,一把抄起凿子,沾了沾曹寡妇那罐还冒着热气的“秘制印泥”,不管不顾地就在手边的砖上疯狂划刻起来:

 “第四条!俺们要求:甲方…那个啥集团,必须给俺们这些个民工…包…包一日三餐,顿顿管饱!”

 刚爬上垛口的章邯,老脸一黑正要发作,目光扫过老赵刻的字,动作猛地一顿,布满皱纹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

 “等等!这条…给老子写详细点儿!”

 “每日三餐?哼!少一顿都不行!”

 曹寡妇得理不饶人,响亮地拍了一块自家铺子的秘制风干狗肉在砖面上,顺势刻了个“肉”字,

 “每顿…至少二两肥膘肉!油水足,人干活才有劲儿!”

 韩信眼睛滴溜一转,也不甘示弱,“嗖”地从破旧的袍袖里摸出几根亮晃晃的银针,对准章邯那根正在梯子上哆嗦的老寒腿就比划过去:

 “对!尤其像章老总您这样的资深工伤人士,免费医疗康复必须写进去!啧啧,您这腿再不治,等开春雪化返潮……哎哟喂!”

 “哎哟我滴娘!”

 章邯被那针尖晃得心慌,一个激灵差点从梯子上倒栽下去!他恼羞成怒地吼道:

 “加!再加一条!凡有工伤残疾病患,冬发新棉袄,夏发冰块子消暑!这长城顶上,风跟刀子似的,冻死老子啦!”

 萧何气得差点跳脚,直拍大腿:

 “老章!老赵!这…这是事关集团生死存亡的对赌协议!不是给你们谈…谈《劳工保障补充条例》的!你们到底明不明白这事儿有多要命?!”

 火光摇曳处,却见老赵闷不吭声地缩到烽火台一个背风的角落,肩膀一耸一耸地开始抽泣。

 斑驳的月光洒在他佝偻的背上,只见他一边呜咽,一边用凿子无比认真地刻着:

 第五条:凡修城者,因公负伤或身故,一次性抚恤金…三百钱。

 “……俺那傻儿子,”

 老赵带着浓重的鼻音,头也不抬地说,

 “去年秋,在隔壁那段城墙上干活,脚下一滑,从五丈高的架子摔下来…两条腿,全砸断了…项霸王派来的工头只瞥了一眼,就扔了俩铜子儿…说:‘命贱,工伤自负。’…”

 他的凿子在“三百钱”三个字上,用力反复描刻,刻痕又深又黑。

 章邯那张原本凶神恶煞的老脸,表情突然变得极其复杂,浑浊的老眼盯着那行刻在斑驳老砖上的字,沉默了。

 片刻,他猛地朝着城墙下的跟班吼了一嗓子:

 “二狗子!把老子珍藏那罐秦宫里流出来的描金粉拿来!”

 又转向老赵,声音竟有些粗哑,

 “这条!给老子刻大点儿!用……用我的金粉刻!显眼些!娘的……”

 “我的老天爷!大事不好!”

 一直机警观察四周的韩信突然压低嗓子惊呼,指着远处山脊,

 “项霸王!项霸王他带着范增那老狐狸,亲自往咱这儿巡夜来了!火把连成一条火龙啦!快藏起来!”

 众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想用泥灰抹掉刚刻上去的字。

 曹寡妇却不慌不忙,大声呵斥道:

 “慌啥子慌!看老娘的!”

 她“哗啦”一声掀开带来的食盒盖子,里面是满满一盆滚烫、油汪汪、香气扑鼻的狗肉汤!

 只见她端起食盒,猛地将滚烫的肉汤泼向刚刚刻满密密麻麻条款的那一大片城墙!

 滚烫的汤水在冰冷的砖面上“嗤嗤”作响,升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

 神奇的是,那些用金粉、朱砂混合狗油刻出来的新字迹,遇汤之后,竟像变戏法似的,瞬间隐没不见了!

 “唰!”

 一道冰冷的剑锋,就在白雾缭绕中,精准地抵在了萧何的咽喉上!

 项霸王项羽高大魁梧的身形立在垛口,身披玄色大氅,杀气凛然,面沉如水:

 “萧何!尔等夤夜聚集禁地,毁坏长城古迹,意欲何为?莫非想投敌叛国?!”

 他的声音比北风更凛冽。

 他身后那足智多谋、眼神如鹰的军师范增,却猛地扑到那面被热汤浸透的城墙前,举起随从递过的油灯,急切地凑近仔细查看。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只见热汤流淌过的地方,墙砖的表面如同活过来一般,竟然逐渐浮现出一行行苍劲古朴、更加久远的刻字——真正的秦代旧迹!

 范增激动得声音发颤:

 “将…将军请看!这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