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星火离殇

皇宫内,静堂深处。 玉石铺就的地面映着斜斜日光,透过金丝嵌边的雕窗投下一层层格影。

 仿佛一张张无形囚笼,将人困在这寂静森严之中。

 深秋的风透过窗棂拂进来,微凉,似有霜意未消。

 夹着香炉中燃着的安息香味,隐约带着压抑的沉香与药草气息。

 太后倚坐于雕花梨木榻上,身着黛紫织金云鹤纹锦袍,衣袖坠地,稳如山岳。

 她的眼角虽有细纹,面容却极整肃,凤目低垂,手中拈着一串碧玉念珠,一颗一颗缓慢拨动。

 那一声声细碎珠响,如同时辰漏音,滴滴砸在人心之上,沉而不乱。

 榻前跪着两人,一是郑氏,一是傅临渊。

 “夜引线已动。”傅临渊低头道,语气平缓,“臣自知此举触犯规矩,但……沈彦已危至极境。”

 太后缓缓睁眼,眸中并无怒意,却也未见温色。她注视着傅临渊,良久,方淡淡道:

 “陛下动了疑心,我却还需稳着梁肃……你这道线,一旦被察觉,牵一发而动全局。”

 “是以不敢妄动。”傅临渊垂首,面色沉定。

 “臣以命保之,若一月之内静局仍未解,便请太后斩此线于宫前,以绝后患。”

 太后盯着他,手中念珠蓦地一停:“你敢如此应下,宁凡便真把你当死子用了?”

 “若他不惜一卒,又怎撑得起这棋盘?”

 傅临渊抬眸,眼神如水石交锋,不避不躲,“而沈彦……他值这一子。”

 太后静默,玉镯在手背磕出一声微响,像是终于拍板。

 “郑氏,传令下去。”她道。

 “暗检司留驻宫中者,全部归至东宫典略局名下,自此不再归梁肃指使。”

 郑氏微愣,但终是低头应了。她虽为太后心腹。

 却也深知这一步的分量——那等于是从梁肃指缝中,活生生割去半块爪牙。

 与此同时,内廷地牢之下。

 沈彦坐于角落,靠着湿冷石壁,气息略显紊乱。

 他的衣衫已被折磨得斑驳,肩上尚存鞭痕未愈,发丝零乱,面色泛白,却未失清明。

 地牢的灯是牛油长明灯,昏黄如豆,摇曳间勾勒出他眉宇间一丝坚韧不屈的锋意。

 牢门再次被打开。

 脚步声沉稳,是先前离去的李瑾重新入内。

 但这次他神情冷峻中带着一丝收敛,似乎……风向变了。

 “沈大人。”他声音低沉,“刚接宫中密令,特许你暂出囚室,转至靖楼留候。再审——暂缓。”

 沈彦抬眸,眼底一丝波澜闪过,随即归于沉静。

 他并不言语,只在站起身的那一刻,缓缓拢了拢衣襟。

 目光淡淡扫过李瑾,似在确认他话语的真假,又似根本不屑理会。

 李瑾皱眉,却未阻止,只低声交代手下换人护送。

 沈彦被带出地牢那一刻,迎面便是一缕日光穿过高墙裂缝斜洒而下,照在他身上。

 那道光并不强烈,却胜在温润,仿佛连他僵硬的肩背也随着那一束光微微松弛了一瞬。

 靖楼。

 那是一处设在宫中东侧御苑后的独立高楼。

 本是旧时藏书之所,后改为静观思过处,极少有人用。

 沈彦刚踏入门槛,便察觉楼中布置不同于地牢。

 虽不华丽,却处处透着隐秘安排——墙角的香缕,梁间的轻扣。

 甚至连地砖的纹饰,皆与皇宫旧图相合,显然,是早有人布防。

 他被安排在东侧内室,床榻整洁,案几上竟摆着温水与一盏汤药,甚至还留有笔墨纸砚。

 沈彦立于桌前许久,终于低头提笔,落下数行字——

 【风未起,线已动。

 星黄之局,或可借光而显。

 再候三日,若无应,则第二道火印即燃。】

 他停笔片刻,将信密封后,唤来看守之人:

 “替我交至太医院,沈从之手中自会有人应下。”

 看守人一惊,低声道:“沈从之……可是那太医院老御医?”

 沈彦微微一笑:“他虽老,耳目却不聋。快去,若耽误时机,你我都走不了。”

 那笑容里,有一种别样的平静与锐气。

 像是在囚室沉寂与风雨搏击中淬炼出的锋刃,不动声色,却足以斩断阴谋之索。

 夜幕降临,宫灯初上。

 宁凡立于北荒天断关石垣之上,望着东南天际。

 那方向,是京城。

 他手中展开一纸密函,纸上有数枚极细小的银粉印点,呈九宫交错之势。

 “沈彦已转靖楼。”薛鸣庭低声道,“静堂也开始回撤宫中调令,太后显然已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