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柒墨痕 作品

第288章 京华暗涌,病榻谜云

夜更深了。 雨未止,风也未歇。

 静堂后院,被雷雨与黑暗一寸寸吞噬,四周林木随风摇曳,枝叶间雨滴噼啪砸落。

 仿佛一张张湿冷的手在夜色中拍打着这处孤悬北荒的旧院。

 灰砖红檐在雨中斑驳如血,残灯挂在檐角,火苗随风晃动,投下鬼影般的光斑。

 看守囚车的灰衣人神色更加紧绷。

 其中一人名唤李腾,原是北疆旧军的一员,转至静堂守备后惯以沉稳着称。

 可此刻,他却频频侧首望向那条延伸至地窖深处的石道,眉间拧成一结。

 “这风不对。”他低声咕哝,喉咙像压着石子。

 “风?”另一人讥了声,“你又不是术士,看什么风?”

 李腾没应声,指间却下意识地捻了捻腰间的铜铃。

 那铃不过是个信号物,平日象征警戒,如今却仿佛是他唯一能依靠的安心物。

 他忽然蹲下身,在地面摸了一把雨水,指腹拈了拈——潮中混着微微的苦味,不似寻常泥水。

 他眼神一冷。

 “这雨,里头带着藤毒的味道。”他说,声音极轻。

 “你疯了!”另一人脸色剧变,“这地方有禁结阵法,苏浅浅若真能引毒外泄,咱们早死了!”

 李腾未再多言,已缓缓抽出腰间短刃。

 他不信命,却信直觉。昔年战场上,他曾在夜雨中断臂逃生。

 靠的就是这股如同野兽嗅觉般的直觉。

 而今夜,这直觉再次浮现——死气正在靠近。

 他目光死死盯着地窖石门,低声道:

 “她在逼我们提前动手。”

 ——

 地窖之中,苏浅浅静静地听着上方的动静,那些粗重的脚步声。

 那些兵刃轻鸣之音,那些被压抑的惊疑——都在她的感知之网中,一寸寸清晰起来。

 星黄藤的毒性本不应有此引动外界的效应,然她体内所植的“残株引火”。

 却像是某种被激活的媒介,让她与这片土地之间,建立了某种近似“共感”的联系。

 她靠着石壁,闭上眼,深吸一口带着湿冷与毒息的空气。

 一寸寸,一点点,她在心中拼接着从沈彦与管煜口中获取的那些断片:

 ——星藤本为西域所献,其根须可入骨侵心;

 ——蛮荒培育出异株,意在“种人”与“控兵”;

 ——残株引火者,能以星藤体感作阵感枢纽,引动大地震荡、扰乱感知术阵……

 这一切不只是“毒”。

 是蛮荒对中原术理系统的反制。

 苏浅浅眼神微寒,她已然明白,自己就是那“试种之株”。

 他们不是要她死,而是要她“活着发芽”。

 想到这,她嘴角轻轻一挑,眼神带上一丝从容讥诮。

 “既然如此,便看谁先开局。”

 她轻轻一动,整个人转身卧倒于地,将身体贴近地面。

 她细细触摸石砖纹理,终于在墙角靠近排水沟一线,摸到一块微微松动的砖石。

 那是她数日前以齿咬松的,原本不过为打磨骨针藏匿之处。

 此刻却似打开一个微小通气孔,地窖外的风从那里渗入。

 混着苦涩藤息,也将她的意志悄然送出。

 石缝中,一滴藤毒之液缓缓沁出,滴入地砖排水沟中,被雨水带着顺流而下。

 没人知道,那一道苦水已经渗入了静堂后墙脚下埋藏的泥渠之中。

 而在那里——

 某株早年被弃置的星藤枯根,在雨水浇灌之下,忽然颤了一下,像是感应到某种母体召唤。

 一缕极细极隐的绿色丝线,从泥水中探出,悄无声息地朝着静堂地窖蔓延。

 ——

 而远在二十里外,宁凡站在一座旧庙废塔之下。

 望着静堂方向夜色中的微光,指尖轻弹,掌中一颗铜珠在掌纹间缓缓旋动。

 他身后,一名黑衣哨探弯腰低声道:

 “地下毒脉已被她激活,静堂结界感知将受扰乱,后夜应可趁机转移。”

 宁凡点头,目光却并不轻松。

 “她敢自引毒藤,便是破釜沉舟之意。”他说,低声道,“我们也需为她赌最后一筹。”

 他说罢,缓缓将那颗铜珠收入袖中,转身步入夜雨。

 而雨水落地之处,已有微微藤根蠢动。

 ——

 夜雨中,静堂高墙之上那盏长明的铜灯,火焰忽明忽暗,在雨水冲刷下仿佛摇摇欲坠。

 廊檐滴水,檐下一株干枯老梅被雨水浸透。

 枝干上隐隐爬满了一层黏滑的翠绿苔斑,若有若无的星藤孢子。

 在肉眼难见的微风中悄然飘荡,随风越墙,飘入那一处依山临水的后山小道。

 而这条小道正通往静堂的最隐秘一隅——祠屋侧厅,苏浅浅囚禁的地窖所在。

 地窖幽深,石砖冷硬。

 苏浅浅倚坐于墙角,额侧贴着冰凉石壁,整个人犹如一尊沉默无语的雕像。

 她闭着眼,呼吸极缓,皮肤泛着微微的冷汗与青白交错的颜色。

 额角的伤口已然干涸,干涩的血痕与她清瘦苍白的面庞交错,显得几分鬼魅几分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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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巧舌如簧、运筹帷幄的苏家二小姐。 而更像是一个身处深渊、步步为营的“毒之试种者”。

 她的意识正在微妙地游移。

 有一种似梦非梦的感知正在蔓延。

 她仿佛看见了,一根根暗绿色的藤脉自地底浮起。

 轻柔地缠绕在她四肢之上,不是压迫,而像抚触,像某种亲昵的召唤。

 那些藤根微微颤抖,似在向她“低语”,诉说着某种遥远而古老的共鸣。

 “你是谁……”

 苏浅浅心中喃喃,意识却像落入深井,一重又一重下坠。

 忽地,她“看见”了某种影像。

 ——废土之上,一座残破古城中央,藤花蔓延,血肉长根。

 如同脉络之网将人尸山血海尽数缠裹。

 而在最中心处,有一颗晶亮荧绿的“心脏”,跳动着、呼吸着,如同活物。

 她胸口骤然一震,陡然惊醒。

 “这是……星藤的记忆?”

 她低声呢喃,意识迅速回拢,一道推论如雷电般劈入脑海:

 这些藤毒,不仅可入人体,更可能具有某种“低级意识”,能与“宿主”建立共感。

 她,是它们选定的容器。

 而她若能反向接入它们的“感知链”,或可借毒反控,建立“反蛮荒”的毒阵之术!

 苏浅浅眼底,光芒陡盛。

 “宁凡……你真敢把这步死棋给我。”

 她缓缓坐直身子,神色逐渐清明。

 她没有立刻行动。

 而是低头看向自己左腕。

 腕骨瘦削,藤纹隐现,隐约泛着一点光。

 她轻轻咬破指尖,将血滴于腕上。

 一瞬间,青纹悄然蔓延开来,一圈圈、一条条,如同蔓草生长于肌肤之上。

 那不是普通毒发,而是“主动引动”——

 她正在用自己的血气牵引藤毒,建立精神层面的“沟通桥”。

 石壁微颤。

 角落里那一缕微不可察的青烟,竟随之浮动一寸,仿佛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