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温暖的岸 作品

第145章 族长印下的血色婚姻(第2页)

第二天清晨,薄雾还未散尽,杨守成攥着汗湿的衣襟,像被抽走脊梁般垂着头跟在父母身后。马车上沉甸甸的聘礼压得车辕吱呀作响,每一声都像是砸在他心上。母亲频频回头催促,父亲板着脸一言不发,唯有他脚步沉重,仿佛双脚灌了铅,每往前一步,都在将自己和玉杰的往昔碾碎。

雕花铜环叩响朱漆大门的刹那,胡社长夫妻俩几乎是抢着拉开门扉。檐下晨光里,两人眼角的褶皱都漾着笑意,目光如同细密的渔网,将杨守成浑身上下打量个遍,从簇新的中山装到擦得铝亮的皮鞋,每一寸每没逃过他们的审视。

‘’哎哟,守成这模样,真是一表人才!‘’胡太太伸手要拉他,袖口的翡翠镯子撞出清脆声响,‘’早就听说杨家小子想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胡社长笑得合不拢嘴,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杨守成的肩头,震得他差点踉跄:’‘好!好!过几天换任,你就是东山村的村主任!‘’胡社长突然扯着嗓子冲里屋喊道:‘’小云,快出来,守成来了!‘’

雕花木门缓缓推开,胡云款步走出。她身着月白色软缎旗袍,领口绣着几缕淡青色云纹,盘发间斜簪一只银镶珍珠步摇,随着步代轻晃。她五官端正,只是眉尾微微下垂,透着几分寡淡,鼻梁小巧却少了几分精致,嘴唇微薄,总是含着若有若无的矜持。许是久居深闺,她面色略显苍白,双颊不见血色,唯有一双杏眼生得明亮,此刻低垂着,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整个人透着温吞的书卷气,却也难掩相貌中的寻常。

她始终垂着眼帘,像是怕惊扰了屋内凝滞的空气,直到在父母身侧站定,蔡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轻声唤道:‘’守成哥!‘’

杨守成喉头发紧,眼前的女子虽算不得惊艳,却胜在气质温婉,鹅蛋脸泛着淡淡的红晕,柳叶眉下一双杏眼含着怯意,只是那么抹怯生生的温柔,终究比不过李玉杰眼角飞扬的神采。他机械把颌首回应,余光瞥见墙上的挂钟嘀嗒作响,每一声都像命运的倒计时。

‘’快,都别杵着!‘’胡太太热情地拉着杨守成母亲的手往太师椅上让,‘’咱们亲家难得登门,快坐!‘’胡社长搓着手笑道:‘’这婚事我和你胡姨早就盼着呢。‘’胡社长将身子转向杨守成的父亲,眼中笑意盈盈:‘’杨族长,你瞧这对儿女站在一起,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看不如就趁着今日,把婚期给定下来!‘’

杨守成的父亲抚掌大笑,语气爽朗:‘’胡兄眼光独到,这事我自然信得过你,一切就按你的意思办!‘’

胡社长捻着下巴,思忖片刻后笑道:‘’我瞧着下月初六就是个好日子。届时守成也该走马上任村主任了,双喜临门,岂不美哉?‘’

‘’好!六六大顺,就这么定了!‘’杨守成的父亲重重一拍大腿,满脸都是喜色。

‘’爸,是不是太急了些…‘’杨守成刚想开口,却被父亲凌厉的眼神截断。他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住口!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哪容你多嘴!‘’

杨守成攥紧衣角,低着头,却再也不敢出声。

回到家,杨守成跌坐在堂屋的竹椅上,滚烫的泪水突然决堤,他将脸埋进掌心,压抑的呜咽在房间响起。

‘’守成!‘’母亲的声音裹着叹气,从身后传来,粗布围裙还沾着灶台的烟火气,她轻轻搂住儿子颤抖的肩膀,鬓边银簪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和胡云结了婚,有胡社长这个靠山,你爸这个族长的位置才能坐稳。妈知道委屈你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妈!‘’杨守成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眶里闪着倔强,‘’我与胡云总共没说过三句话,彼此之间还不了解,怎么能…?‘’

母亲的指尖抚过儿子后颈细密的汗珠,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感情哪是生来就有的?当年我和你爸,不过是在祠堂见过一面,红盖头一掀就成了夫妻。这些年风风雨雨,不也把日子过出了滋味?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目光穿透层层夜幕,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新婚夜,‘’过日子,要有个奔头。

父亲枯瘦的手指重重叩击八仙桌,吼道:‘’从明日起,公社宣传队不用去了。‘’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儿子泛白的嘴唇,‘’尤其是李家那丫头,再敢见面,老子打断你的腿!结婚前就给我在家呆着,半步也不许出!‘’

母亲的手在儿子肩上猛地收紧,杨守成却疼得站起身,板凳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爸!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凭什么?!‘’父亲三步跨到杨守成面前,浑浊的眼中几乎要瞪出眼眶。他颤抖着扯松领口的盘扣,‘’现在是保住杨家根基的时候,得罪了胡家,咱们全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还有,你三叔和族老他们早就把族长的位置盯出了血窟窿,胡社长是公社实权人物,只要攀上这层关系,等你当上村主任,咱家在杨氏家族里才算站稳脚跟。‘’苍老的声音突然放软,枯树皮般的手掌重重搭在儿子肩头,‘’守成,你是我儿子,爹什么时候害过你?这世道,稍有差池就得家破人亡啊!

杨守成盯着父亲布满裂痕的布鞋,喉咙间像塞着团浸透桐油的棉絮。风穿堂而过,卷着墙角蛛网赖赖颤动,忽然想起小时候被爹扛在肩头看社戏的光景。此刻,那双手却像铁钳,将他拽进看不见底的深潭。

爸!妈!杨守成终于弯下脊梁,滚烫的泪珠砸在青砖缝隙里,洇出深色痕迹,‘’我,我都听你们的。‘’颤抖的指尖攥着母亲衣角,那上面还带着灶糖的甜香,却怎么也暖不了他发凉的掌心。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张牙舞爪,恍若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将这场隐秘的妥协啃噬的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