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铡刀上的红绸(第2页)
沈雨突然冲向戏台侧面的幕布。她记得素心的另一句话:“幕布后面,有戏班的账本。”当年戏班逼死了多少人,账本里记着,那些冤魂的怨气,也都缠在账本上。
幕布后面果然有个木箱。锁是黄铜的,形状像个缩小的虎头铡。沈雨摸出井里撬出来的碎骨,用力插进锁孔——骨头“咔嚓”一声断了,锁开了。
箱子里没有账本,只有件绣着金线的戏袍,和一堆缠着红绸的白骨。
戏袍的领口绣着个“净”字,和井盖上的字一模一样。而那些白骨,每根骨头上都刻着字,拼起来正是《铡美案》的唱词。
“你在找这个?”
纸板包公的身影贴在背后。沈雨转身时,正看见他举起铡刀劈过来。她猛地举起木箱挡在身前,铡刀落下的瞬间,木箱被劈成两半,里面的白骨哗啦啦散了一地,在地上拼出个扭曲的“逃”字。
红绸突然活了,像无数条血蛇缠上沈雨的脚踝。她被拽得摔倒在戏台板上,眼睁睁看着虎头铡的刀刃正慢慢落下,离她的脖颈只剩半尺。
台下的“观众”们发出兴奋的嘶吼,前排的“小姐”已经爬上了戏台,腐烂的脸凑近沈雨,嘴里喷出的臭气里混着句清晰的话:“你爷爷也是这样,看着铡刀落下来的。”
沈雨的目光落在散落在脚边的白骨上。其中一根指骨上刻着个“井”字,骨头上还缠着半截红绸。她突然想起井里的风——那不是自然风,是无数人在井里呼气的声音。
“水能镇煞,也能送煞。”
她抓起那根指骨,用尽全力往虎头铡的缝隙里塞。指骨卡进缝隙的瞬间,铡刀突然卡住了,刀刃上的人命开始渗血,像无数条小蛇在爬。
“不——!”
纸板包公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融化,纸糊的脸泡成了纸浆,露出里面包裹着的东西——是颗人头,皮肤已经泡得发白,正是爷爷的脸。
红绸突然松开了。沈雨趁机滚下戏台,抓起地上的碎骨就往后院跑。身后传来铡刀落地的巨响,紧接着是无数冤魂的哭嚎,那些“观众”正在融化,身体化作黑色的液体,顺着地板的缝隙流进后院,流进那口被挖开的井里。
她跑到井边时,正看见井水在翻涌,黑色的液体涌进去,激起无数白色的泡沫。井壁上的砖开始松动,露出里面嵌着的东西——是层层叠叠的尸骨,有的穿着戏服,有的戴着翎子,最上面那具尸骨的手里,攥着半张《托梦》的戏票。
沈雨把手里的白骨扔进井里。井水突然炸开,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掀翻在地。她看见无数人影从井里飘出来,有穿青衫的小生,有戴凤冠的花旦,还有那个梳着发髻的素心,他们的脸都模糊不清,却在飘向远方时,齐齐回头朝她鞠了一躬。
天亮时,沈雨坐在井边,看着阳光一点点照进井里。井水已经变清了,能看见井底铺着的青石板,上面刻着的“净”字终于露出了原本的模样——不是“净”,是“静”。
老宅里的挂钟响了,正常的报时声,清脆得像从未被污染过。她回到客厅,戏台不见了,虎头铡也不见了,只有地板上还留着些暗红色的印记,像干涸的血迹。
书桌上放着张完整的戏票,《托梦》两个字已经被划掉,背面写着一行新的字迹,是爷爷的笔迹:
“戏完了,回家吧。”
沈雨收拾好行李,锁门时最后看了一眼老宅。屋檐下的风铃在响,阳光穿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戏台落幕时的最后一束光。
她不知道那些冤魂是否真的得到了安宁,也不知道无声戏院会不会再找上下一个人。但她知道,爷爷和素心他们,终于不用再唱戏了。
车开出山时,沈雨打开收音机,里面正播放着一段京剧,是《锁麟囊》的选段。她跟着轻轻哼唱,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着山野的清香,这一次,没有香粉味,也没有血腥味。
戏,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