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2章 沙丘夜烛·重劫

斧刃割裂脊柱的剧痛还在神经末梢游走,咸腥的血沫还堵在喉间,睁开眼却看见青铜灯台上的烛泪正顺着蟠螭纹往下淌。

 赵高的手指还掐在我手腕内侧的麻筋上,骆驼粪混着沙砾的气息刺得鼻腔发疼——这是公元前210年的沙丘之夜,比腰斩台早了整整三年。

 "丞相可是醉了?"赵高的尾音像蛇信子扫过玉案,案上摊开的正是始皇帝的遗诏,"长公子若立,蒙恬的三十万北军……" 喉间滚动着未出口的干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上一世此刻,我用调兵玉符的红印盖在"扶苏"二字上,墨迹渗进竹简的纹路,像极了茅厕砖缝里的鼠血。

 而现在,遗诏上的朱砂印泥还未干透,始皇帝的玉灯在帷帐外明明灭灭,灯芯爆响的声音里,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中车府令可知,改诏者九族俱灭?"

 赵高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掐进的力道更重:"丞相当年在郡府抄简,手冻得握不住笔时,可曾想过今日?"

 他忽然松开手,从袖中摸出半片残破的竹简,"这是蒙恬军中来信,说长公子曾言'丞相久居关中,与蒙氏多有嫌隙'……"

 竹简边缘的毛刺划破指尖,鲜血滴在"嫌隙"二字上。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伏笔——上一世赵高明明说蒙恬会排挤我,却没拿出这伪造的军报。

 冷汗浸透中衣,始皇帝的尸身还停在隔壁车舆,胡亥的脚步声在帐外响起,带着少年人刻意压低的惊慌。

 "父亲的玉符……还在丞相手中吗?"胡亥掀开帷帐的角,月光照见他腰间挂着的鹿卢剑,正是去年始皇帝亲赐的。

 上一世我正是看见这柄剑,才想起楚地招魂幡的式样,最终妥协于权力的诱惑。

 此刻盯着剑穗上的三枚玉蝉,突然记起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麻鞋,鞋跟处也绣着同样的纹路。

 "陛下遗诏在此。"我按住腰间玉符,指尖触到冰凉的螭纹,"当奉长公子扶苏即位。"

 帐内气温骤降,赵高的袖中传来铁器相撞的轻响。

 胡亥的脸色青白交加,鹿卢剑已出鞘三寸:"丞相……这是何意?"

 掌心的玉符硌得生疼,仿佛始皇帝的指痕还烙在上面。

 上一世改诏后,胡亥的剑曾在咸阳宫腰斩了十二位宗亲,此刻却要赌他此刻的惊慌里,是否藏着未显的暴虐。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蒙恬的亲卫竟比记忆中早到了两个时辰,甲胄撞击声里,我听见熟悉的呼喊:"丞相可在帐中?陛下……陛下龙御归天了?"

 赵高的脸色瞬间铁青,袖中铁器"当啷"落地,竟是枚刻着饕餮纹的弩机零件。

 胡亥的剑"呛啷"坠地,跪在我面前时撞翻了烛台,火苗舔上遗诏边缘,我抢在火舌吞没字迹前将竹简按进沙砾,墨迹已被冷汗洇开,却恰好盖住了赵高伪造的"蒙恬军报"四字。

 "扶……扶车驾回咸阳。"我按住胡亥颤抖的肩膀,触到他肩甲下未愈合的鞭伤——这是始皇帝去年在甘泉宫,因他射杀卫士而罚的。

 上一世我从未注意到这道伤,此刻却看清鞭痕走向,正是当年母亲打我时惯用的藤条纹路。

 蒙恬的身影掀开帐帘,月光照见他眉间深锁的忧虑,比记忆中年轻许多的脸上,还没有后来被赵高逼死时的绝望。

 "李丞相,陛下他……"蒙恬的手按在剑柄上,甲胄缝隙里露出的手腕,有与我相同的抄写竹简磨出的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