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3章 君心似霜雪

温泉宫的冬日格外漫长,我日日缠着寿王在后园赏梅,竟真的再未遇见三郎。

 武惠妃的病渐渐好转,却常盯着我出神,眼中总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忧虑。

 这日晨起,寿王正在临摹《乐毅论》,我替他研磨时,忽然看见宣纸上多了一行小字:“太真观银杏,可还记得?”

 笔尖在“太真”二字上晕开墨渍,像极了上一世我在度牒上的泪痕。

 “寿王何时开始写起了小字?”我笑着打趣,心中却警铃大作。

 上一世,他从未提过太真观,此刻却无端写下这三个字,难道他也有了前世记忆?

 他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晦涩:“昨日随陛下散步,听他说起太真观的祈福法事,倒想起你爱捡银杏叶夹在书里。”

 我手中的墨锭“啪”地掉进砚台,墨汁溅在他袖口。

 他却不在意,伸手替我擦去指尖墨渍:“怎么了?脸色这般苍白?”

 原来,命运的齿轮仍在转动。

 即便我日日避开飞霞殿,三郎仍在谋划将我送入太真观。

 我望着寿王腰间的双鱼玉佩,突然想起上一世他临别的眼神——那不是疏离,而是明知不可违的绝望。

 “寿王,”我抓住他的手,“我们回寿王府吧,婆母的病既已好转,何必再留在此处?”

 他愣了愣,刚要说话,殿外突然传来内侍通报:“陛下赐寿王妃太真观度牒,明日辰时起,便要入住观中为窦太后祈福。”

 手中的笔“咔”地折断,寿王霍然站起,玉佩在腰间撞出脆响:“母妃从未提过此事!”

 内侍低头不语,我却看见他袖中露出一角明黄圣旨,上面的“太真”二字刺得人睁不开眼。

 果然,武惠妃召见我们时,殿中还坐着三郎。

 檀香混着龙涎香,熏得我头晕。

 “瑁儿,”武惠妃声音疲惫,“太后托梦,说需杨氏女入观祈福,方能保我李家江山。”

 寿王握紧我的手,指节发白:“母妃,杨玉环是儿臣的妻——”

 “寿王,”三郎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太真观距寿王府不过半里,待祈福期满,自会让王妃回去。”

 他望向我,眼中闪过一丝我熟悉的灼热,“何况,窦太后庇佑,也是寿王妃的福分。”

 我盯着他腰间尚未拼成的双鱼玉佩,突然福身行礼:“陛下与婆母为臣妾费心,臣妾自当遵旨。”

 寿王猛地转头看我,眼中是压抑的痛楚,却不知,上一世我哭闹反抗,只会让三郎更坚定夺媳的决心。

 这一次,我要自己走进太真观,再亲手撕开这张网。

 太真观的银杏叶已经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观主接过度牒时,我趁机将金镶玉牡丹簪塞进她掌心:“劳烦观主将此物交给寿王,就说……就说臣妾每日都会在银杏树下抄经,等他来取。”

 当晚,寿王果然翻墙而来。

 月光透过窗纸,照见他肩上落着的梨花瓣——原来华清宫的梨,比蜀州开得更早。

 “为什么要答应?”他抓住我手腕,“我去求母妃,求陛下……”

 “求什么?”我打断他,“求他们看在父子情分上,放过我们?”

 上一世的教训告诉我,皇权面前,亲情薄如蝉翼。

 我捧起他的脸,指尖抚过他紧蹙的眉,“寿王,你可记得,在洛阳老宅,你说要护我一世?”

 他眼中泛起水光,像那年中秋的月光:“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那便等我。”我取下他腰间的双鱼玉佩,塞进他掌心,“待银杏再黄时,我定要带着这玉佩,堂堂正正回寿王府。”

 他望着玉佩,突然低头吻我,带着近乎绝望的力道,仿佛要将这离别之苦,全化在唇齿间。

 此后三月,我每日在银杏树下抄《道德经》,墨迹染黄了三张宣纸,寿王却再未出现。

 直到春分那日,观主突然递给我一支累丝金凤钗——正是上一世鎏金聘盒里的那支,凤羽上的明珠还沾着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