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玉珏碎成殇(第2页)
她猛地夺过残片,按在掌心,指缝间渗出血珠:"虎符本是两半,我用调兵那半换了三百楚民活路,只剩这半......"
她忽然贴近我,呼吸喷在我耳垂,带着北疆的沙砾味,"是想等你继位时,做你的......传国玉玺。用楚地的血,铸你大秦的印,多好的主意,对吗?"
夜风卷着沙砾扑来,她颈间胎记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片被揉皱的楚地版图。
我想起她替我修玉时,用的正是父亲制作传国玉玺的金丝线,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在编织一场用真心作饵的局——可为何,我在她眼底看见的不是算计,而是溺水者的绝望?
"明日随我启程。"我转身时,听见她在身后低语:"公子可知,楚地有种蛊,叫'同命'?下蛊者与被蛊者血脉相连,一方死,另一方......"
她声音渐低,像被风吹散的楚歌,"公子以为,我为何总在你受伤时心慌?"
我没有回头,却在袖中握紧她塞来的银钉,司命星纹路间嵌着血垢,边缘刻着极小的字:"以血饲之,生死与共"。
那血垢里,有我的,也有她的。
远处传来狼嚎,像极了她昨夜梦中的呜咽——她喊着"阿爹",却在我触碰时,将后半句"别杀他"咽进喉咙。
而我此刻想喊的"别离开",也碎在齿间,成了满口铁锈味。
车队启程时,赵高派来的监军骑着汗血宝马,腰间悬着楚王曾用的错金剑。
楚离歌骑马走在我身侧,披风下露出的剑柄缠着红绳,那是楚地巫祝祈福用的,绳头系着枚铃铛,声音却被北疆的风揉碎,听不出是楚调还是秦歌。
行至函谷关,楚离歌忽然指着关墙上的秦隶:"公子看,'函谷'二字,楚人读作'含哭'。"
我顺着她指尖望去,见"谷"字的竖画特别长,像道未干的泪痕。
她忽然从袖中取出片桃干,是去年春日我替她晒的,边角还留着她指甲掐出的月牙痕:"咸阳的桃林,该开花了吧?"
桃干在她掌心碎成齑粉,像极了我们之间的信任。
我摸向胸前,那里藏着她给的冰蚕膏,盒底的"郢都尹印"已被磨得发亮。
忽然想起她说过,楚地有种树叫"断情",砍断后会流出红色汁液,如同泣血,而我们此刻,正走在这样的断情路上,每一步都在滴血。
入夜扎营时,我在楚离歌帐外听见她低吟:"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是《离骚》的句子,却在"皇考"处顿住,换成了秦语的"阿爹"。
我掀起帐帘,见她对着月光擦拭佩剑,剑身映出她脸上的泪,却在看见我时,迅速用衣袖拭去。
"明日过了武关,就是楚地旧界。"她摸着剑鞘上的凤鸟纹,"公子可知,武关在楚语里叫'亡关'?"
我握住她握剑的手,触到她无名指根的茧——那是常年拉弓所致,与我握笔的茧遥遥相对。
"我知道,"我说,"但过了亡关,就是咸阳。"
她忽然笑了,梨涡里盛着泪光:"咸阳,咸阳,楚人谓之'伤阳'。公子可真是要带我,从亡关走到伤阳啊。"
我没有说话,只是替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发丝,触到她发间藏着的银簪,簪头"郢"字对着咸阳,簪尾"秦"字对着楚地,像个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
而我们的血,正顺着"同命蛊"的银钉,在彼此血管里流淌,分不清是楚血还是秦血,是恨还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