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3章 甲胄煮血泪(第2页)

 老汉撞在槐树上的血溅在衣襟上,温热的,像刚煮好的麦仁粥,可他怀里还攥着几穗烂麦,穗尖上的麦粒早被砸成了浆。

 白彦虎送来的孩童穿着件红花棉袄,袖口磨得露了棉絮。

 他攥着劝降书的手通红,指尖结着冻疮,说"白大帅有好多粮食"时,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我蹲下来替他拢紧衣领,闻到他身上有股馊味,和当年黄河决堤时,那些流民身上的味道一样。

 "你娘呢?"我问,他摇摇头,睫毛上挂着冰珠:"饿死了,埋在西坡上。"

 我把他交给伙夫时,看见他后颈有块胎记,和我女儿一模一样,都是朱砂似的小痣。

 夜里梦见紫禁城,六岁的小皇帝穿着明黄龙袍,垂帘后的太后拿着折子叹气。

 折子上"海防重于塞防"几个字斗大,我想喊"巴里坤还在",却发现喉咙里堵着沙土,发不出声。

 惊醒时,枕巾湿了大片,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枕边左宗棠的手书泛着霉味,最后那句"兄必不辱使命"的"辱"字,被虫蛀了个洞,像滴在宣纸上的墨点,渐渐晕开。

 粮绝那日,皮甲煮在大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

 老赵掌勺,把甲片剪成小块,刀刃切过牛皮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极了那年冬天,我们啃马骨头的声音。

 汤面上浮着薄油,却没人敢动筷子。

 我舀了一碗,吹散热气,腥苦味直冲鼻腔,比当年喝的战马血还难以下咽。

 端着碗走到城墙时,守军们的目光像饿狼般盯着碗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当年打捻子,你们没怕过死;如今啃皮甲,怕不怕?"

 底下的喊声参差不齐,却像惊雷滚过戈壁:"不怕!"

 我笑了,眼泪却掉进碗里,和着皮甲汤一起咽下,咸得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