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7章 残灯照孤魂(第2页)

 我伸手摸了摸黑云的头,它的鬃毛还是那么顺滑,左前蹄的月牙白记清晰可见,温热的鼻息喷在我手上,像十年前那样。

 跨上马时,我忽然发现右腿完好如初,甲胄穿在身上轻如鸿毛。

 黑云踏碎一地月光,往城门走去,城墙上的牛皮鼓已经换成了新的,敲起来咚咚作响,震得城墙下的麦苗轻轻摇晃。

 远处,白彦虎的叛军旗号又一次压来,可我不再害怕,因为我知道,我的兄弟们都在身边,老赵举着锄头,老周背着火药包,独臂姑娘握着带血的锄柄,他们的眼睛里燃着火焰,比英吉利的洋枪还亮。

 残灯忽的爆了灯花,亲兵惊醒过来,忙给我添灯油。

 我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忽然想笑,想告诉他别忙了,我要走了,去见我的兄弟们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打在窗纸上,沙沙响,像极了巴里坤城墙下,百姓们刨地的声音。

 "亲兵,"我唤他,声音微弱如蚊呐,"替我把鹤嘴锄模型埋在巴里坤的麦田里,还有......"

 我顿了顿,摸出银锁,"把这个交给左大帅,就说......就说何琯这辈子,没给大清丢脸。"

 他红着眼眶点头,接过银锁时,指尖碰到我的手背,惊得一颤——我的手已经凉得像冰。

 帐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第五声,天快亮了。

 我望着窗外的雨幕,仿佛看见巴里坤的城墙在雨中若隐若现,城头的青龙旗猎猎作响,旗面完整无缺,在晨光中飘得正欢。

 忽然,一阵剧痛从心口传来,我知道,是时候了。

 最后一眼,我望向东方,那里有紫禁城,有左宗棠,有我的兄弟们,还有一片金黄的麦田。

 然后,我闭上眼,任由黑暗将我吞没,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耳边说:"大人,麦子熟了,咱们回家……"

 后记:光绪七年清明夜,何琯卒于兰州医馆,享年五十七岁。

 临终前,手中紧攥鹤嘴锄模型,面带微笑,似见故交。

 次年,其骨灰由亲兵护送至巴里坤,葬于城东麦田,坟头插一鹤嘴锄,以示永不卸甲。

 是岁,巴里坤麦大丰,穗长盈尺,百姓言其魂化沃土,佑护一方。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