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5章 粥厂遇旧人(第2页)

 她的指尖触到我手背的结痂,我像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手。 

 不是不想让她碰,而是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在她的温柔里崩塌。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淡淡的药香,可我却想起昨天在田间,那个妇人摸我胳膊时,那骨头硌手的触感——同样是手,有的用来涂药膏,有的却只能挖观音土。 

 “婉娘,”我定了定神,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公事公办,“如今洛城缺粮,你能否劝说令尊,捐些粮食?”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知道这对她来说有多难。 

 她父亲的盐号,此刻恐怕正囤着盐,等着盐价再涨。 

 她沉默了,竹笠下的身影微微晃动。 

 “父亲他……”她咬着唇,“他只关心盐利。不过东来,你放心,”她突然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我会想办法的。” 

 她说话时,身后的管事咳嗽了一声,翻开账本指着某页:“小姐,您看这月的盐税,按抚台新令,"灾年盐税加征三成",可巡检司刘大人又额外加了"防汛费"五成……” 

 她走前,递给我半片撕碎的信笺,是她父亲的笔迹:“洛城盐价已涨三倍,尔若敢动盐号粮食,便与你断绝父女关系。” 

 而信笺背面,是婉娘留的字:“盐引三千引,可换米千石,换得多少百姓命?” 

 三日后,当粮车驶入洛城时,我看见押车的伙计袖口缠着绷带——那是婉娘为了偷运粮食,家丁们相互争执时被打伤的。 

 王顺着人用马车接回近千袋粮食回来,脸上笑开了花:“大人,您猜怎么着?城东的盐号突然送来五百石白米,说是……说是一位叫婉娘的姑娘托人送的。” 

 我捏着那袋还带着余温的米,米袋上印着“扬州富昌盐号”的戳记,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罚”字——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婉娘把她父亲囤积的“私盐”报成“漏税盐”,主动向县衙缴纳了三倍罚款,才换来的粮食。 

 那天婉娘走时还说过,“东来,父亲的盐号每年按"合法"浮引多领三千引盐,那些盐引上的朱砂印,和你牒文上的一样红。我无法改变这规矩,但至少能让这米,不带着百姓的眼泪。” 

 此时看着字条,我突然想起在扬州时,婉娘曾指着盐运使司门前的石狮说:“东来,你看那狮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这官场的规矩。” 

 那时我还笑她多心,如今才明白,那不是玩笑。 

 洛城的粥厂还在施粥,可我知道,这五百石米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但婉娘送来的不止是米,还有一面镜子,让我看清这盐引上的朱砂印,和百姓碗里的观音土,原是同一种颜色。 

 五百石米倒进粥锅时,锅底的焦痕像极了洛城地图上的旱裂。 

 婉娘留下的扇面还压在账册下,金线绣的稻田在蒸汽里若隐若现。 

 王顺扒拉着算盘说:“大人,米只能救急,渠才能救命。” 

 窗外的百姓捧着空碗不肯走,碗沿的缺口割着月光,我突然想起县志里洪武老渠的图——那渠线不是画在纸上,是刻在百姓饿瘪的肚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