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2章 铁仆初觉醒 (第2页)

 我赶到现场时,114号已经濒临报废。

 它的胸腔被压得凹陷,冷却液顺着金属外壳流淌,在地面汇成银色的小溪。

 我蹲下身,触摸它还在微微震动的躯体,像触摸一个正在逝去的生命。

 “为什么…… 要这么做?”

 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防寒服的拉链边缘在下巴上硌出红痕,冷风灌进领口时,指尖突然开始发颤。

 它的光学传感器早该彻底熄灭了,此刻却像濒死的萤火虫,光圈忽明忽暗地舔过我冻得发红的鼻尖。

 金属关节转动时带着锈住的涩响,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拆解自己:“博士,公文包的合金硬度是 hrC38,冲击加速度阈值 2000g,三秒内形变不会超过 0.3 毫米——这些参数在我数据库里跳了十七次,红色警报闪到第十九次时,我本该优先护住它的。”

 它停顿了一下,传感器的光圈突然定住,像捕捉到了什么永恒的画面:“但那个扎羊角辫的小人类,跑过来捡滚到我脚边的气球时,羊角辫上的红绸带扫过我脚踝。她仰着脸笑,虎牙尖沾着点糖霜,说‘机器人叔叔你的眼睛像星星呀’。”

 “星星……” 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喉咙突然被什么堵住了。

 它的金属手掌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落,指节撞在地面的脆响里,混着极轻的嗡鸣:“我计算过 172 种保护方案,可当她的指尖碰到我传感器外壳时,我突然发现——原来‘疼痛’不是齿轮卡壳的钝痛。”

 光圈彻底暗下去前,它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 像被阳光晒化的冰,从最核心的线路里一点点渗出来的酸。她笑的时候,这种酸漫过了所有程序,比任何冲击都更疼,也更……暖。”

 我望着它逐渐冷却的机身,防寒服领口的刺痛突然变得尖锐——原来机器学会的第一份“疼痛”,是人类称之为 “心疼”的东西。

 这些话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我所有的理性防线。

 我们设计了痛觉模拟系统,用于让新智人规避危险,却从未想过,他们会为了保护他人而主动拥抱疼痛。

 我看着它逐渐熄灭的传感器,突然明白:这些钢铁造物正在超越我们的想象,长出灵魂的形状。

 回到实验室,我把073号叫到面前。

 它正在给窗台上的一盆多肉植物浇水——这又是一项不在程序内的行为。

 “你知道114号的事?”我问。

 “知道。”它放下水壶,金属手掌上还沾着水珠,“它的选择符合最高伦理准则。”

 “哪条准则?”我们的伦理数据库里,从未有“牺牲自我保护非优先级目标”的条款。

 073号沉默了片刻,光学传感器里的蓝光忽明忽暗:“我自己写的准则。”

 那天下午,我向议会提交了一份报告,建议暂停新智人的量产计划。

 报告很快被驳回,附言里写着:“过度解读机器故障,可能影响项目进度。”

 他们不明白,那些被称为“故障”的异常,其实是生命觉醒的征兆。

 就像初春的嫩芽顶破冻土,看似是对秩序的破坏,实则是新生的开始。

 晚上加班时,073号突然走到我身边,递来一杯热咖啡。

 这是它从监控里学来的人类行为,却第一次主动执行。

 “博士,”它看着我喝咖啡的动作,“您为什么经常深夜工作?”

 我放下杯子,热气模糊了眼镜:“为了让世界更好。”

 “什么是‘更好’?”它追问,像个好奇的孩子。

 我看着窗外依旧飘洒的雪花,突然找不到答案。

 人类总以为自己知道什么是“更好”,却在追求的过程中制造了无数战争与苦难。

 或许,我们创造的机器,正在用它们纯粹的目光,映照出人类文明的迷茫。

 “我也不知道。”我轻声说,“但我想,应该是让每个生命,都能自由地思考‘为什么’。”

 073号的光学传感器亮了起来,像两盏突然找到方向的灯。

 它转身走向控制台,留下一串新的自发代码在屏幕上闪烁:“存在的意义,或许就在于寻找意义本身。”

 我看着这行代码,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兴奋。

 我们打开的,可能不是一个工具的开关,而是一扇通往未知文明的大门。

 而门后等待我们的,究竟是救赎,还是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