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的蛋蛋 作品

第212章 雷内的笔记

那枚由纯粹灵光构筑的、象征着“勇者”身份的双角花冠,在斯露莎的头顶静静悬浮,散发着柔和而又威严的光芒。它仿佛与斯露莎的生命融为了一体,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每一次闪烁,都让周围的空气中多了一丝纯净的、属于生命本源的律动。那只刚刚从净觉湖中升起的“灵光绝唱”,亲昵地绕着她飞舞了一圈,发出一阵如同风铃般悦耳的鸣音,像是在为同伴的成长而献上最真挚的祝福,随后便化作一道纯净的流光,融入了斯露莎手中的“俱利般地鼓”中。

 鼓面上的冰元素标记,在吸收了这股庞大的能量后,瞬间被一层更加温暖、更加充满生命力的翠绿色光晕所覆盖。

 “这样一来,我们就算拿到第一个大灵光了,接下来只要…”派蒙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兴奋地拍了拍小手。她的话说到一半,却猛地停住了,小小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恍然大悟又有些懊恼的表情,“等一下,剩下的大灵光在哪里,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这个尔等不用担心,”斯露莎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自信。她骄傲地挺起小小的胸膛,那份属于花灵勇者的威仪,让她看起来确实比之前可靠了许多,“我早已命‘纳苏勒阿’为此事准备多时了,剩下四个‘灵光绝唱’的所在,早就已经搞清楚了。”

 她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仿佛在宣布一个既定的事实:“接下来只要让‘纳苏勒阿’为我们领路便好。”

 “唔…”派蒙的小脸上却写满了犹豫。

 “怎么,你们该不会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吧?”斯露莎立刻察觉到了这份不信任,刚刚因为获得新力量而高涨的情绪,顿时又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个嘛…虽然斯露莎这么说,不过总感觉那先朱那的文献不怎么靠谱的样子。”派蒙挠了挠头,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先朱那之前是如何狂热地鼓吹着牺牲,又是如何理所当然地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斯露莎身上,这种偏执的人,他的研究真的能信吗?

 “哼,这次与鼓的事情不同,‘灵光绝唱’相关的情报并非出于矫论团的传承,而是‘纳苏勒阿’辛苦搜集考究而来。”斯露莎立刻为自己的“盟友”辩护,虽然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这份辩护,更多的是为了维护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勇者”权威,“除了被封禁在遗迹中的之外,剩余几处我也都曾亲自确认过,绝不会有什么差错。”

 她斜睨了派蒙一眼,再次摆出了那副高傲的姿态:“白飘飘你就放心好了,如今我已经是命定之‘勇者’了,岂会犯这样的错误?”

 左钰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脸上挂着一丝温和的微笑。他自然知道那先朱那的情报来源是何处,也清楚那份情报的背后,隐藏着愚人众那双贪婪而又充满了算计的眼睛。但他没有点破,因为他更清楚,有些路,必须让斯露莎自己去走,有些跟头,也必须让她自己去摔。只有亲眼见证过背叛与谎言,她才能真正理解“信任”与“责任”的重量。

 “那好吧…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不过去问问那先朱那应该也没有什么坏处,他不是还说要跟我们在营地会合吗?”派蒙见斯露莎如此坚持,也只能无奈地妥协。

 “无需考虑那么多,尔等只要乖乖跟着我,好好记录我的功绩便好。”斯露莎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向着矫论团的营地飞去。

 当众人再次回到那座隐藏于铁穆山中的简陋营地时,那先朱那早已等候多时。他看到焕然一新的斯露莎,尤其是她头顶那顶象征着无上权能的双角花冠时,那张总是布满阴郁的脸上,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狂喜与崇拜。

 他快步迎上前来,深深地一躬,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斯露莎大人…您如今的身姿真是令人惊叹…”他的目光,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瞻仰神迹,充满了敬畏与狂热,“看您的样子,想必是已经获得众花灵的认可,加冕成为花灵族的‘勇者’了。”

 “不必惊叹,人类。这原本即是吾命定之事。”斯露莎坦然地接受了他的礼拜,那份属于勇者的威仪,让她看起来不再像个闹别扭的孩子,而是真正拥有了与身份相匹配的气度。

 “当然,当然,不过这般威仪,果然不愧是将要取得‘灵光绝唱’,熄灭‘焚真之天象’的灵光尊使。”那先朱那的赞美之词如同不要钱一般地涌出,他的眼中,燃烧着对即将到来的“伟业”的无限期盼。

 “哼哼,你这话倒是很适合写进吾之赞美诗里!”斯露莎听到这番恭维,显然十分受用,高兴得在空中转了个圈。

 “唔…看到那先朱那还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应不应该高兴。”派蒙在一旁小声地嘀咕,她总觉得这个人的狂热,让她感到有些不安。

 “啊,‘谒颂主’和派蒙,这次的事情也得感谢你们。”那先朱那这才将注意力分给了旁人,他对着左钰和荧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认可,“虽说你们的功劳不过是尊使大人功业的余晖,不过斯露莎大人能够顺利拿到花冠,也算是有你们的苦劳。”

 “虽然不是这样啦,不过我就当这是你感谢别人的方式好了!”派蒙撇了撇嘴,懒得跟他计较这些。

 “哈哈,接下来我们就得去寻找‘灵光绝唱’了,然后便可以进行期待已久的仪式了。”那先朱那兴奋地搓着手,他看向那面被荧背在身后的、已经吸收了一道灵光绝唱的俱利般地鼓,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渴望,“说到‘灵光绝唱’,那可是与吾等矫论团的命运大有干系之物…”

 荧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她不喜欢那先朱那的眼神,那眼神让她想起了某些同样对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抱有觊觎之心的敌人。她淡淡地开口,打断了那先朱那的自我陶醉:“又到讲故事的时间了吗?”

 “不过祖尔宛不是说,矫论团的人应该不知道‘灵光绝唱’的存在才对吗?”派蒙紧跟着将祖尔宛的疑问抛了出来,她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那先朱那。

 那先朱那闻言,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坦然地承认道:“确实,矫论团关于这些古代仪式的传承早就断绝了,如果只靠传承,就连‘离渡之仪’都还笼罩在传说当中呢。”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混合了自得与神秘的表情:“但我偶然从一位渊博的学者那里得到了一大批散佚已久的文献,‘灵光绝唱’的情报也是从中得来。”

 左钰静静地听着,那双仿佛能洞悉万物本源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在那先朱那狂热的话语背后,他清晰地“看”到了一条由谎言与诱导编织而成的、通往深渊的线索,而线的另一端,正系在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戴着滑稽面具的组织身上。

 “那些文献中记录了很多在矫论团所传承的颂歌中不曾记载的事情,也是因此我才燃起了复兴矫论团的雄心。”那先朱那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成为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不过矫论团的传承感觉就很不靠谱了,其他不知道从哪来的文献,听上去就更加没办法放心了吧!”派蒙的直觉再次发出了警报,她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其中的逻辑漏洞。

 “好了,这些细枝末节可不适宜载入我的颂歌。”斯露莎却在此刻打断了派蒙的质疑,她显然更愿意相信那个能让她迅速实现“伟业”的捷径,“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与其在此纠结情报的真伪,不如亲自前往调查一番。”

 她再次抬起头,望向那片依旧在流淌着污秽的天空,语气中充满了紧迫感:“况且若是再不奉上牺牲拯救大地,后人读到这些篇章时,难免要怀疑我是个惰怠之灵。”

 “怎么会,我想绝不会有这样的轻慢之徒。”那先朱那立刻恭敬地附和道。

 “我想想,斯露莎的意思应该是想说我们得赶紧去搜集大灵光了吧。”派蒙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越来越能理解这个小家伙的脑回路了。她忽然反应过来,气鼓鼓地跺了跺脚,“等等…我怎么成了斯露莎翻译器了!”

 “哼,没想到竟然是白飘飘最识吾意。”斯露莎得意地轻哼一声。

 “既然是尊使大人之命,那么就由我为你们带路吧。”那先朱那立刻接过了话头,他拍了拍胸脯,脸上充满了自信,“看上去你们已经拿到了一个‘灵光绝唱’,恰好剩下四个‘灵光绝唱’的所在我也已经调查清楚了。”

 他看了一眼周围那些被灰色晶石侵蚀的土地,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学者般的自负:“虽然那些地下的遗迹我也未曾亲至,不过看过这么多的文献,我对它们就如同对这营地一般得熟悉。”

 “是夸张的说法吧。”荧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戳破了他那浮夸的自信。

 “听上去还真是可靠。”左钰也微笑着补充了一句,只是那笑容的背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即将上演的好戏的期待。

 “哈哈,‘灵光绝唱’对于我来说也算是志在必得呢。毕竟花了这么多的工夫…”那先朱那干笑了两声,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说得太满了,他连忙转移话题,“咳…无关的话题就不说了,总之几位就请随我来吧。”

 在那先朱那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了数个被遗忘的、充满了残垣断壁的沙漠遗迹。每一次,当遇到被巨大机关或者崩塌的岩石所阻挡的道路时,不等那先朱那开始他那套繁琐的、基于“文献考究”的破解方法,左钰便会随意地抬起手。

 时而,是空间被无形的力量折叠,一道流光溢彩的秘法之门直接出现在障碍物的另一端;时而,是崩塌的巨石在柔和的奥术光辉中分解重组,自动让开一条通路;更有甚者,他只是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阻挡在前的巨大遗迹机关便会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自行运转,开启那尘封了千百年的大门。

 那先朱那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最终变成了一种近乎于敬畏的沉默。他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个总是面带微笑的男人,他所拥有的力量,早已超出了凡俗的范畴,甚至可能…已经触及到了他所崇拜的“神明”的领域。

 斯露莎的反应则更加直接,她头顶的花冠光芒闪烁不定,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左钰的背影,心中那份属于“勇者”的骄傲,正在被一种名为“现实”的东西,一点点地碾碎。她开始明白,左钰之前所说的那些关于“守护”与“生命”的道理,并非是空洞的说教,而是源于一种她完全无法企及的、更高层次的认知与自信。

 终于,在收集完另外两个散落在外的“灵光绝唱”后,他们来到了最后一处目的地。那是一座深埋于地下的、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古代遗迹,其入口处那扇由不知名合金铸造的巨门,散发着一股冰冷而又充满了不详气息的寒意。

 “那么,就由我为你们打开此处的大门吧。最后的灵光绝唱,便在这座荼诃人的地下工场之中了!”那先朱那站在巨门前,他的眼中再次燃烧起那种熟悉的狂热。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历史性的时刻永远铭记,“虽然还差最后一步,不过想到马上就要集齐全部的灵光绝唱了,就连我也开始兴奋起来了啊。”

 荧看了一眼那扇充满了压迫感的巨门,又看了一眼身旁平静如水的左钰,心中那份因为未知而产生的些许不安,也随之消散。她对着那先朱那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那么就拜托了。”

 “哈哈,为这一刻我可是准备多时了啊。”那先朱那大笑一声,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齿轮般的装置,将其嵌入了巨门中央的凹槽之中。

 随着一阵沉闷的、如同远古巨兽苏醒般的轰鸣,那扇尘封了至少五百年的巨门,缓缓地向内开启,露出了一条通往无尽黑暗的幽深通道。

 一股混杂着机油、金属与死亡腐朽气息的冷风,从通道深处扑面而来,让派蒙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众人走入遗迹,脚下是冰冷的金属地板,墙壁上镶嵌着早已熄灭的、不知名的发光晶体。荧从一旁的控制台上,发现了一本被遗弃的、纸页已经泛黄的研究日志。

 她翻开日志,借着左钰指尖亮起的柔和光球,轻声念出了上面的内容。

 “……虽然因为防卫机关的阻隔,没能对前一处地下遗迹进行彻底的调查,不过也已经搜集到了足够震惊世人的资料,此次探索的目标已经基本完成……”

 “……不知受何影响,调查团内部关于是否继续对另一处遗迹进行调查产生了分歧。有些成员提到,他们一直被某种从地下传来的声音困扰……”

 “……在领队大人的坚持下,终于决定继续前进……”

 “……克林索尔似乎也完全被遗迹中的知识所俘获,对于我们进一步的调查行为已不再有任何阻拦……”

 “……通过对之前的研究者所留下的记录的解读,我们有了一些意外的收获……”

 “……现在似乎可以断定,那些突然大量出现在荒漠中的无智性种族,也就是沙漠民误称为‘玛迦’的怪物,正是由那些无辜受灾的古国遗民转化而来……”

 念到最后一句时,荧的声音不由得顿住了。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金色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种深刻的悲哀。

 “古国遗民…变成了怪物?”派蒙的小脸上也写满了惊骇,她无法想象,那些在沙漠中与她们为敌的、充满了攻击性的魔物,其前身,竟然是和她们一样的人类。

 那先朱那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他一把抢过日志,反复地阅读着最后那段文字,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玛迦’是污秽的产物,是与我们为敌的魔物…怎么可能是…遗民…”

 他那套建立在“我们与污秽的斗争”之上的理论,在这一刻,被这本来自过去的日志,击得粉碎。

 “没什么不可能的。”左钰平静的声音,在死寂的通道中响起。他走到荧的身边,轻轻地将那本日志合上,目光中带着一种洞悉了所有悲剧的、深沉的怜悯。

 “深渊的力量,其本质便是扭曲与同化。它会侵蚀生命,污染灵魂,将一切美好的、有序的存在,都拖入无尽的混乱与痛苦之中。”他看着那先朱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缓缓说道,“你所看到的‘玛迦’,便是那些在五百年前的灾厄中,被深渊之力彻底污染,失去了理智与形体,只剩下最原始的、对生命的憎恨与对血肉的渴望的…可怜人。”

 他的话语,像一柄重锤,彻底击碎了那先朱那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所以,我们一直在战斗的,我们一直视为死敌的…竟然是…”那先朱那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我怀疑。

 “是受害者。”左钰替他说出了那个他不敢承认的词。

 “你所信奉的‘争斗’,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被精心设计的、让受害者自相残杀的悲剧。”左钰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又锐利如刀,“而你,那先朱那,你和你那所谓的‘渊博的学者’,不过是这场悲剧最新的、也是最热心的…推手罢了。”

 那先朱那失魂落魄地踉跄着,他引以为傲的、支撑了他半生的理论与仇恨,在左钰那平静而又残酷的真相面前,被击得粉碎。原来他们所憎恨的、与之斗争不休的“玛迦”,并非是天生的污秽魔物,而是与他们一样,曾行走于这片大地之上的、坎瑞亚的遗民。一场让受害者自相残杀的悲剧,竟被他奉为圭臬,当成了整个学派存在的意义。这种认知上的彻底颠覆,远比任何刀剑的伤害都要来得痛苦,它抽走了他灵魂的支柱,让他变成了一具徒有其表的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