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髓痂·山泣
静。
不是风停雪住的静,是伤口太深,疼得连呻吟都噎在嗓子眼儿的死静。
灰山裂开的那道大口子,像张被烧红的铁钎子捅穿了的烂嘴,歪斜地咧在半山腰。窟窿边上的冻土石头,叫最后那下撞出来的邪火烧得黢黑,糊着一层暗红色的、半凝不凝的“痂”。风卷着雪沫子和纸灰渣子往下落,盖上去,又给窟窿里一股股冒出来的、带着焦糊腥气的热气儿顶开,露出底下那层不断微微抽搐的“烂肉”。
疼。
这疼不是我觉着的,是山自个儿在那哆嗦。整片山坡,从裂开的窟窿眼儿往外,冻得发蓝的硬地皮底下,时不时就传来一阵闷闷的“嗡”声,像有根看不见的锯条在骨头缝里来回拉。震得地上那些盖着雪的石头渣子,都跟着一蹦一蹦。
我这点早该散透的“热灰”,被这山哆嗦的动静儿又给搅和起来了。没形没体,就剩点“知道”。知道那大窟窿里,正“滋啦滋啦”地往外“哭”。
不是水,是“油”。
粘稠的、灰白里搅着暗红血丝的浆子,跟伤口化脓淌的脓血似的,从那层糊着的暗红“痂”底下,一股一股往外渗。渗得慢,可每一股冒出来,都带着股子烧糊了的肉味儿混着冻土渣子的腥气,熏得人脑仁子都木。这“脓血”顺着窟窿边往下淌,淌不了多远,就叫这冰天雪地冻住了,在裂开的黑石头坡上,凝成一道道扭曲的、灰白暗红交织的“泪痕”。
山在哭。哭它自个儿叫个“小虫子”咬出来的大窟窿。
哭得憋屈,哭得……恨。
那股子恨意,混在“脓血”冒出来的热气儿里,沉甸甸地压在整片山坡上。压得那些刚落下的雪沫子都往下坠,压得我这飘着的“灰”都直想往地里钻。
就在这憋屈的疼和恨里,窟窿眼儿最深处,那片还在微微塌陷、冒着混乱热气的“烂肉”上——
“噗。”
一声轻响。像水泡在烂泥塘里破了。
一点……暗金色。
米粒大小,沉在翻涌的灰白暗红浆子里,微弱得像快灭了的油灯芯儿。
是那颗钉子!
山子最后那点魂儿,混着奶奶的血、爷爷的烟、拨浪鼓的哭,烧出来的那颗钉子!它没被山的“脓血”彻底磨掉!它还在!死死地……钉在灰山最疼的那块“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