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潜深伏隩

程野的拇指碾过手机屏幕,砖缝里的刻痕骤然清晰——青灰色砖缘那道蛛丝般的弧线,收尾处藏着个三角记号,竟和阿林指尖笔记本第三页的铅笔印严丝合缝。“1953年的承重墙,”他扳手敲在机床导轨上,铁锈混着机油气漫开,“老工匠怕机器走偏,每块砖坯先刻记号,烧透了对着日头看透光度。我拆墙时三锤下去,砖面连白印都没留,灰浆里的糯米浆熬得比胶还稠。”

“程师傅又讲古!”老马扛着锔瓷箱进来,围裙上的瓷粉簌簌掉。他塞给阿林块青花瓷片,边缘铜钉排得像串月牙:“昨儿锔光绪碗,裂缝细得穿不过棉线。机器算得出角度,算得出百年手温吗?”

话音未落,车间西头“咔哒”一响。那扇常年锁死的储藏室木门虚掩着,门轴积灰簌簌坠落,在地上堆成细小的金字塔。阿林进车间三年,这门从没开过。

小周举着平板凑过去,指尖刚触门板,一股霉味冷风卷出,屏幕“滋啦”闪过雪花,三维齿轮突然扭成麻花。更怪的是阿林怀里的笔记本,烫得像烙铁——“精度”二字间渗出褐水,在空白处晕出三角记号,与砖缝、铅笔印连成一线。

李工推眼镜的手顿住,镜片里映出个身影:储藏室门口立着个蓝褂老人,白发如霜,光脚踩在水泥地上,竟没沾半分灰。他拄着铜头拐杖,杖头三角记号泛着冷光,像枚淬冰的钉子。

“程小子,你师父的东西,该交了。”老人声音像从锈铁管里挤出来,拐杖一顿,车间机床指示灯同时狂闪,屏幕参数成了乱码,齿轮卡壳的“咔咔”声四面涌来,像无数老机器在哀嚎。

程野猛地横过扳手,铁柄锈迹泛出刀锋冷光:“张老鬼,别装了。我师父的护身符,三角记号多道尾钩——那是失踪工匠的暗号,你这拐杖可没有。”

老人皱纹骤然绷紧,嘴角咧出诡异弧度:“比你师父精明。”拐杖再顿,储藏室门“轰”地洞开。里面哪有两具?一面钉满铜钉的木板墙,钉帽对应星宿,中央凹槽嵌着缺角青铜齿轮,齿根弧度竟和阿林手里的坯料分毫不差,边缘泛着暗绿锈色,像凝固的血。

“1958年那批人不是失踪,是被这东西‘吃’了。”老马瘫坐在地,锔瓷锥子划着乱线,“我爷爷日记里画过它,‘镇城器’的锁芯,当年多少工匠磨碎骨头,就为追上它的弧度——”

话未落,笔记本自己翻到贴蓝布的页。布下渗出暗红液体,晕出张城市地图,老车间是红圈,周围红点密布,全是城区老厂房,像串埋在地下的血珠。

“你们以为磨齿轮是修机器?”老人声音尖利如金属摩擦,“这齿轮每转一度,就唤醒地基下的‘老骨头’。现在卡壳,是你们磨的弧度,对上了三十年前没完工的零件——”

程野突然拽过齿轮坯,狠狠砸向青铜齿轮。“当”的脆响中,坯料断面嵌着根发丝细的铜丝,随拐杖震动发亮,像条银虫。“是‘引信’!”他嘶吼着扑向木板墙,“我师父拆墙时,特意在砖缝埋了断磁铜!”老人拐杖射出红光,满墙铜钉亮如鬼火。小周的平板黑屏,映出无数扭曲人影,像嵌在金属里的魂魄。李工的千分尺疯狂转动,刻度淌出血色,直指拆迁中的纺织厂——远处拆迁机轰鸣,闷得像地底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