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吉时到,登楼

今日他特意穿了件杏黄底绣银梅的宽袍,发间别着的那支累丝金凤簪随着动作轻颤。

沈翊桉接过锦盒,掀开一看竟是对羊脂玉雕的合欢佩。

玉佩温润如凝脂,在阳光下几乎能看见其中流动的云纹。

他指尖轻触玉佩上精致的缠枝纹,“这是……”

“这是我和妻主给你的添妆。”

沈翊舒伸手接过来,帮他系在腰封内侧,声音轻柔,“请了大师给开过光了,说是能保佑妻郎和顺,送给你做添妆,正合适。”

沈翊谦清了清嗓子,“还是你们兄弟两个有话聊,我这个长姐都被挤到一旁了。”

沈翊舒才不在意沈翊谦的这些“酸言酸语”,“你懂什么?我来是要和桉儿说正事儿的。”

话音落下,沈翊舒从袖中掏出本蓝皮册子,神神秘秘地塞到沈翊桉手里,“这个你务必仔仔细细每一页都看仔细了……”

沈翊桉不明所以的接过来,刚翻开一页就“啪”地合上册子,从耳根到脖颈瞬间红透。

那册子上绘着的交缠人影,分明是……是……

“兄长!”他羞恼地将册子扔回沈翊舒怀里,“这、这成何体统!”

沈翊谦在一旁忍笑忍得肩膀直抖,“我就说咱们桉儿脸皮薄,你偏不信。”

“哎呀,新嫁郎哪有不备这个的。”沈翊舒锲而不舍地又塞回来,压低声音道,“你自小在咱家书院读的都是圣贤书,哪里会懂这些闺阁之事?”

沈翊桉急得去捂他的嘴,却听见绿绮在门外高声道,“大公子,前厅来人说找您核对嫁妆单子!”

趁着沈翊舒分神的刹那,沈翊桉飞快地把那烫手的册子塞进了妆台抽屉,结果动作太急,袖中暗藏的半块玉佩“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沈翊舒眼尖,弯腰拾起玉佩时脸色微变,“这不是靖王府的……”

他翻过玉佩背面,果然看见个小小的“昱”字。

沈翊谦与沈翊舒交换了个眼神,最后还是沈翊舒轻轻点了点他的额角,将玉佩塞回弟弟手中,“今日人多眼杂的,你不妨将这玉佩在妆奁中仔细收好,别贴身带着了,万一丢了有你哭的。”

沈翊桉攥着玉佩,“也是,那我听兄长的。”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礼炮轰鸣。

外头又管家高声唱喏,“大人,二位公子,吉时到了!”

沈翊舒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帮弟弟又整理了一番衣襟,“快,最后再看一眼。”

沈翊桉被推到等身铜镜前,镜中人头戴珍珠锦冠,身着大红织金袍,腰间环佩叮咚。

“我们桉儿真真是谪仙般的人物。”沈翊舒说着突然哽咽,从袖中掏出个绣着石榴花的香囊别在弟弟腰间,“多子多福。”

沈翊谦突然单膝跪地,不顾官服沾尘,亲手为弟弟系上蹀躞带。

这是沈家祖制,女子为即将出阁的兄弟系带,寓意娘家永远是他后盾。

“长姐快起来。”

沈翊桉慌忙去扶,却被沈翊谦按住手腕。

“听着,”沈翊谦仰头看他,官帽下的眼睛亮得惊人,“若今日绣球落下时你不愿,咱们府上也能护你周全。”

“长姐……”

沈翊桉眼眶微红,但还是强撑着笑意,“您和兄长都放心好了,她答应我了,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沈翊谦笑着点头,从腰间解下金鱼袋塞给弟弟,“拿着,以备万一。”

沈翊桉震惊地看着掌中象征三品官位的金鱼袋,这物件能调动相国府在京城各处的暗桩,长姐一直将其看做重中之重。

门外鼓乐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管家急促的脚步声,“三位主子,全福夫人已经候在院中了!”

沈翊舒深吸一口气,从案上取来却扇塞到弟弟手中,“记住,扇面不落,礼未成。”

他说得意味深长,手指在扇骨某处轻轻一按,那里藏着薄如蝉翼的刀片。

随着“吱呀”一声,暖阁雕花门被彻底推开。

十二位梳着双鬟髻的小丫鬟鱼贯而入,手持红纱宫灯在前引路。

后面跟着位满头银丝的全福夫人,正捧着鎏金缠枝纹的妆匣等候。

“请公子出阁——”

沈翊舒突然红了眼眶,按照礼制将一条五色丝绦系在弟弟腕上,哽咽道,“愿我弟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这是沈家长子送嫁时必须念的祝词。

沈翊谦挺直腰背,官服上的云雁补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伸手为弟弟正了正冠冕,低声道,“记住,咱们相国府的公子,从来都不必委屈求全。”

沈翊桉左手持却扇遮面,右手被全福夫人搀扶着迈过门槛。

却在跨出门槛的瞬间,听见沈翊舒带着哭腔的叮嘱,“那册子……记得看啊……”

沈翊桉面色一红,好在有团扇遮面,才不至于太过尴尬。

外面鼓乐齐鸣,沈翊桉迈步时,能清晰地听见腰间环佩叮咚作响。

他缓步登上绣楼台阶,珍珠锦冠垂下的金流苏随着步伐轻晃,在阳光下划出细碎光痕。

楼下人潮的喧闹声浪般涌来,沈翊桉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正灼灼地盯着他的背影,有好奇的、艳羡的、算计的……

“请公子登楼——”

全福夫人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翊桉握紧却扇象牙骨柄,扇面上绣着百鸟朝凤图,正好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如墨画般的眉眼。

身后,全福夫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生怕他踩到那逶迤拖地的织金裙裾。

绿绮和红袖分立两侧,一人捧着装满花瓣的竹篮,一人托着金丝绣球的锦盘,神情肃穆而庄重。

再往后,是十二位提灯丫鬟分列两侧,红纱宫灯映得织金锦袍愈发耀目。

沈翊桉垂眸看着自己踏在红毡上的锦缎鞋尖,这双鞋还是姬昱特意着人用去年猎得的白狐皮给他做的,鞋头缀着的明珠此刻正随着他的步伐微微发颤。

“礼官到——”

随着一声长喝,绣楼四周总算安静了下来。

沈翊桉停在最后三级台阶上,从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看见楼下黑压压的人头和远处御林军明晃晃的刀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