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没有一句是假的
这话像是一根毒刺,瞬间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可不是嘛!”“我早就觉得奇怪了!她跟杨胜利离婚的时候不是分家了吗?当时也没看她分到几个钱啊?”“你们说……她会不会是……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个妇人说到这儿,还心虚地四下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了,眼神里却满是兴奋和恶意。“要不然,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挣的钱?”这几个人这番夹枪带棒的诛心之论,像是往一堆干透了的柴火上扔了根火柴。瞬间,整个村子关于张佩珍的流言蜚语,就“轰”的一声,烧成了燎原大火。这事儿根本不用人刻意去传。东家长,西家短,田埂上,水井边,三两个妇人凑到一起,压低了声音,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话头就自然而然地引到了张佩珍身上。“哎,你听说了吗?张佩珍她可是发大财了!”“谁说不是呢!一天五毛钱,还管两顿肉,啧啧,这手笔,县长家都没这么阔绰吧?”疑惑,就像是野地里的草,在每个村民的心里疯狂地滋长。要说张佩珍家以前多有钱,那是没人信的。谁不知道,她家那四个小子,个顶个都是饭桶。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把这四个儿子拉扯大,就够她脱层皮了。更别提后来跟杨胜利那个老东西离婚分家。当时多少人都在场看着呢?一分一厘地算的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张佩珍到手的,也就那么点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分完家,她还得养着国琼和国英两个闺女。是,现在大闺女杨国琼是出息了,在镇上卫生院找了个护工的好工作。可那又能怎么样?满打满算,她上班连一个月都还不到!这工资,影子都还没见着呢!于是,就这么一个下午的工夫,关于张佩珍的钱从哪儿来的猜测,就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版本也从一开始的“不知道哪儿来的钱”,演变成了各种不堪入耳的揣测。村子另一头,寡妇郭秀秀家的院门前,正上演着另一出大戏。王翠花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院门,唾沫星子横飞。而在她脚边,前夫杨胜利像个没人要的破麻袋,被她硬生生给“丢”了过来。郭秀秀站在自家门槛里,一张俏脸气得通红。“王翠花!你这是干什么!”“把你儿子弄到我这儿来,像话吗!”平白无故多出来这么个大累赘,郭秀秀心里头一百个不愿意。谁知,王翠花压根不跟她讲道理。她眼珠子一转,腿一软,“噗通”一声,竟一屁股墩儿坐在了郭秀秀家的院子门口。下一秒,惊天动地的干嚎声响彻了半条街。“哎哟!没天理了啊!”“我那老实本分的儿子哟,就是被你这个狐狸精给勾引坏的啊!”王翠花一边嚎,一边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拍得“啪啪”作响。“你俩搞破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有今天!”她这话喊得又响又亮,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盆脏水,劈头盖脸地往郭秀秀身上泼。左邻右舍的门“吱呀吱呀”地开了,一颗颗看热闹的脑袋探了出来。郭秀秀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他杨胜利是被张佩珍打断腿的,关我什么事!”王翠花哪里肯听,反而哭得更大声了。“就是你!就是你这个骚寡妇不要脸!”“要不是你勾引他,他能跟佩珍离婚?能跟儿子们闹翻?”“现在他腿断了了,没用了,你就不认账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郭秀秀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越围越多的人,感受着那些刺探的、鄙夷的目光,只觉得自己的脸皮像是被人一层一层地往下扒。她知道,她今天要是不把杨胜利收下,王翠花就能在她家门口嚎到天黑。到时候,她“勾引有妇之夫”、“用完就扔”的“罪名”,可就彻底坐实了。郭秀秀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王翠花,又看了看旁边缩着脖子,一声不吭,仿佛事不关己的杨胜利。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郭秀秀到底是要脸的人。她不像王翠花,能把脸皮扔在地上踩,还能捡起来当鞋垫用。当着半个村子人的面,被王翠花指着鼻子骂“骚寡妇”、“搞破鞋”,她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脸上涌,烫得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知道。今天她要是不应下,王翠花这出戏就能唱到天黑。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像是掺了玻璃碴子,割得喉咙生疼。“……行了!”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别嚎了!”她瞪着地上的王翠花,眼睛里满是屈辱和恨意。“人,我留下!”王翠花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那哭天抢地的干嚎声戛然而止,比戏台上的名角儿收得还快。她“噌”地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脸上哪还有半分悲戚,全是得逞的精明。“哎哟,这不就对了吗!”她也不自己动手,扭头就对着人群里喊了一嗓子。“老二家的!老三家的!还愣着干啥?快把他抬进去啊!”王翠花当下就麻溜地转头回去了,那背影,别提多轻快了。人群里钻出两个汉子,是杨胜利的本家侄子,一脸的为难,却也不敢违逆王翠花的意思。两人一左一右,架起瘫在地上的杨胜利,就像是抬一口没人要的旧棺材。两个侄子只管埋头用力,把他往郭秀秀那窄小的院门里塞。杨胜利其实也无所谓。谁照顾他不是照顾?只要有口热饭吃,有个地方躺着,在哪儿都一样。可他心里头,就是堵得慌。说不出的不得劲儿。这股不得劲儿,不是对着张佩珍,也不是对着眼前这个满脸嫌恶的寡妇。而是对着他那亲娘!是啊!他可是她亲生的儿子啊!就这么……这么把自己丢给了别人?电光火石间,杨胜利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年轻的、委屈的脸。是张佩珍。是刚嫁给他,肚子里还怀着老大国忠的张佩珍。他想起来了。那时候,他们还跟他娘住在一个院里。多少个晚上,张佩珍躺在他身边,偷偷抹着眼泪,小声地抱怨。说他娘今天又怎么当着外人的面给她没脸。说他娘明天又怎么把好吃的藏起来,只给自己吃,让她这个孕妇闻味儿。那时他是怎么说的?他好像是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我娘都多大岁数了,你跟她计较什么?”“她还能害你不成?你就是小题大做,故意在我面前说她坏话!”后来呢?后来他娘不知道从哪儿听了风声,借着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张佩珍大吵了一架。吵架的由头是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他娘说张佩珍嫌她脏,嫌她不会带孩子,说她待在这个家里碍眼。然后,他娘就卷着铺盖,哭哭啼啼地搬到了隔壁的老屋去。那个时候,杨胜利气得差点掀了桌子。他认定了,就是张佩珍这个女人心眼小,容不下婆婆,硬生生把他娘给气走的!可张佩珍当时是什么反应?她好像……并没有难过。甚至,杨胜利现在回想起来,还能记起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的轻松。她说:“走了也好。”“省得一个人在旁边,帮不上忙,还净喜欢指手画脚地添乱。”当时他还觉得这话刺耳。现在……现在他自己被亲娘像扔破烂一样扔了出来。他才知道,张佩珍当年说的,没有一句是假的。他娘,原来骨子里就是这么个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