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叁捯肆 作品

第397章 寒灶麦香(第2页)

 只见雨后的泥地上,清晰地印着几个脚印,在湿润的泥地里格外分明,朝着屋后那片竹林延伸而去。

 他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追。

 赤脚踩在泥水里,粗砺的碎石硌得他脚底生疼,但他全然不顾,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摇曳的绿影。

 竹林幽深,地上的脚印在靠近边缘时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少顷,他见视野尽头,靠近竹林深处小径转弯的地方,一抹青色的衣角,极快地在翠绿枝叶缝隙间一闪。

 “谁?”少年失声大喊。

 但回应他的,只有只有风穿过竹林的唰唰声。

 等他跌跌撞撞冲到转弯处,前方幽静的小径上空空荡荡,只有几只被惊飞的雀鸟。

 空气里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雅的草木清气,似墨香,又似某种药草的微涩。

 他,追丢了。

 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除了无尽的绿竹,再无一个人影。

 那个留下食物和书籍的青衣人,仿佛只是他寒冷饥饿中的一个幻觉。

 待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茅屋后,他将《商君书》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抓住了这唯一的真实。

 灶膛冰冷,麦饼余温散去。

 只有那本崭新的竹简,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是谁?他枯坐草席,一遍遍回想着那模糊衣角。

 是隐士?还是……秦先生的人?

 这个念头烫了他一下,随即又被按了回去......怎么可能?

 日子,在劳作和如饥似渴的阅读中流过。

 那本《商君书》成了他贫瘠世界里的宝藏,也成了压在他肩头的巨石。

 书中冰冷严酷的法条,字字句句撕扯着楚国乡野的现实。

 彼时,他跟着隔壁的王叔,提着简陋的锄具,走向属于里正的良田。

 里正家的稻田绿油油的,田埂修得笔直结实。

 而他们这些依附的佃户,分到的永远是靠近山脚、贫瘠又缺水的薄地。

 汗水浸透了他的破衣,锄头每一次落下,都震得他那条受过伤的右臂隐隐作痛。

 那是去年冬日替里正家修葺粮仓时,从屋顶摔下留下的旧伤。

 里正当时只瞥了一眼,骂了句“没用的东西”,便再无人过问。

 “小崽子,动作快点,磨磨蹭蹭,想偷懒不成?”监工粗粝的呵斥声,像鞭子一样抽过来。

 他咬着牙,闷头继续挥动锄头。

 田地远处,一队鲜衣怒马的贵人呼啸而过,那是县尊的仪仗。

 村口的榕树下,几个老者枯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贵人们的车尘,低声絮叨着今年又要加征的“助军赋”。

 其中一个阿婆枯槁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干瘪的布包,里面是她偷偷藏下、准备给病重孙子熬药的最后一点黍米。

 田赋、口赋、算赋、更赋......名目繁多的赋税压弯了所有人的脊梁。

 汗水流入眼角,刺得生疼。

 当时他直起腰,抹了一把脸,目光掠过远处里正家高墙大院的一角,掠过贵人们卷起的烟尘,掠过榕树下绝望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