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防微杜渐(4)(第2页)
走廊尽头的挂钟敲了三下,金柱里的尘埃还在翻飞。我看着他走向门口的背影,忽然明白安娜为什么总说她父亲像块顽固的礁石——他或许不懂什么灵气法术,但他太懂人性里的贪婪和权力的边界。就像他说的,当你手里有足够的军队、足够的法度,谁还需要跟一群神仙磨功夫?
安娜的指尖轻轻捏了捏我的掌心,我转头看她,她眼里映着窗外的天光:“晚上想吃你以前爱吃的罗宋汤吗?我让厨房备着。”
我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长桌。桌角的阳光里,仿佛还飘着安国栋刚才那番话的余味——说到底,修仙者也好,黑手党也罢,在绝对的秩序面前,不过是些需要被归类、被管理,或者被清除的麻烦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和自己的老婆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罗宋汤的酸香漫过餐桌时,安娜正用银勺给我盛第二碗。甜菜根的暗红在白瓷碗里漾开,像极了末世前我在安家养病时,她偷着给我炖的那锅——那时窗外的雪下得正紧,她也是这样,睫毛上沾着厨房的热气,说“喝了发点汗,病就好了”。
“在想什么?”她指尖碰了碰我的手背,温度比汤碗还暖,“从刚才就盯着胡萝卜发呆,是不是觉得不够烂?”
我舀了勺汤送进嘴里,酸得舌尖发麻,倒让混沌的思绪清明了些。“在想古代仁波切。”我放下勺子,瓷碗与桌面碰撞的轻响里,走廊的挂钟又敲了一下,“爸刚才说修仙者‘没法用规则框住’,让我想起古代吐蕃的转世制度。你说,那些老东西会不会也玩这套?”
安娜的动作顿了顿,黑卷发垂在碗沿。“仁波切转世?”她轻声重复,像是在咀嚼这几个字的重量,“你是说……他们也会找个‘灵童’,说是什么老祖转世,然后让信徒跟着起哄?”
“不止起哄。”我扯了扯领带,领口的蟠龙纹章硌着喉结,“你想啊,咱们家里你和柳青。李洁,还有夏薇明显就比其他女眷高出很多。这时候蹦出来个老祖,给李洁生的明德背书,看起来还能巩固我的统治。可过几天再蹦出个老杂毛给天授背书呢?要是咱们家的孩子各个都有仙人背书呢?”
汤里的土豆沉在碗底,像块没炸开的炸弹。这场景太熟悉了——陆则川被喊“陆总”时,不就是想模糊“总协理”与“前敌总指挥”的边界?老道士给明德“赐机缘”,不就是想给我儿子贴个“修仙认证”的标签?连古吐蕃的仁波切转世,本质上都是同一套逻辑:先制造一个“模糊地带”,再用一套新规则替代旧秩序。
“陆则川那事,现在想起来更恶心了。”安娜突然开口,勺柄在碗沿划了道浅痕,“他哪是贪个称谓?是想让觉得‘活佛和土司没区别’,慢慢就变成‘活佛比土司大’。”
我盯着碗里的甜菜根,突然想起张亚洲给我的那份户籍副本。姜无名的母系写着“清虚观俗家弟子”,而备注栏里歪歪扭扭的“圣子候选”四个字,当时只当是笔误,现在想来,恐怕就是这群老东西玩的“低配版转世”。
“咱爸说得对,”我舀起最后一块牛肉,纤维在齿间拉扯时,忽然觉得嘴里发苦,“真正的麻烦是‘规则之外的变量’。陆则川是体制内的变量,修仙者是体制外的变量,而仁波切转世,是想把两个变量拧成一股绳。”
就像当年张牧之搞绝地天通,把灵脉全往燕京塞——不是没办法根除,是怕一旦撕破脸,这些“变量”会联合起来反扑。现在想来,那群老东西早就在铺这条路了。
安娜把一块冰糖放进我碗里,甜味慢慢渗开时,她忽然笑了:“所以你才非把陆则川贬去东宫教书,又让夏薇负责那群神仙的事?”她的指尖在桌布上划了个圈。
我没接话,只是看着窗外的天光。暮色正顺着高窗爬进来,把餐桌的金边染成灰蓝,像极了燕京废墟的颜色。那些藏在山里的老道士,那些在偷偷搞“圣子候选”亦或是“灵通转生”的家伙,还有陆则川这种敢僭用称谓的蛀虫——他们就像汤里没炖烂的土豆,看着不起眼,硌在喉咙里才知道多碍事。
“明天让秦霜虎的政保科查姜未央一脉所有人的下落。”我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棉布蹭过嘴角时,尝到点罗宋汤的酸,“哦,对了,我还要再让赵峰,彻查一下旧政权档案,看看谁家和末世前的修仙宗门交往密切。”
饭是没法好好吃了,毕竟事儿在那儿压着,不过秦霜虎的汇报来得比预想中快。凌晨三点,政保科的加密文件就传进了我的终端,荧光屏的冷光映得安娜的睡颜发蓝。我蹑手蹑脚爬起来,指尖划过屏幕上的红色标记——姜未央一脉的踪迹像条断尾的蛇,最后一次出现在庐州西郊的废弃道观,而观名恰好是“清虚分观”。
“找到了点东西。”秦霜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熬夜的沙哑,“道观地窖里有个暗格,藏着十七份‘灵童培养记录’,最早的一份是末世前十年的。”他顿了顿,文件传输的进度条卡在97%,“每份记录都附了血样,dnA比对显示,有三个孩子的父系基因,能跟最高法院的档案对上——其中一个,是姜明德大伯家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