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对视

 腊月初八。

 宜动土、焚香、婚娶。

 忌开眼、食荤。

 …

 弘目观，后院。

 高山流水青石照，无雪无风，四季如春。

 晨光微熹。

 徐寅艰难睁眼。

 咯吱咯吱！

 耳畔传来密集的血肉蠕动声，未几，他重新得到身体掌控权，视线聚焦，眼前景象明晰。

 他盘膝而坐，五心朝天。

 身下，以他为中心，一滩喷溅式血泊蔓延。

 又黏又湿，就像白纸上晕开的墨点。

 一间古朴小房，一桌一凳一床榻，简单整洁。

 他揉着仍在发涨的太阳穴，入手有湿滑触感，可低头再看，手上什么也没有。

 地面正中所画太极阴阳鱼，也被血泊侵染。

 呼——

 他深呼吸一次，头脑中余痛未消，恍惚间，感觉这间平平无奇的小屋，就像血盆大口。

 四周墙壁与房顶，构成牙床。

 臀下则是蠕动的巨舌，在一凹一凸波动间，随时能将他吞进腹中。

 心潮起伏，浓浓的恐惧包裹着他。

 就像沉浸在大水缸中，窒息，压抑，被包裹，无法呼吸——

 记忆似潮水袭来。

 有属于他本身的，也有属于这具身体主人的。

 “我……穿越了？”

 前一世的他。

 是位精通各种网络名梗的理学家，是位游走于各大论坛和网站著书立传线上对线的文学家，是洗澡时哼唧某音热歌的著名歌手，还是位善于搞抽象的乐子人。

 概括来说，就是个心态积极、清澈愚蠢的应届毕业生，是个每天的多巴胺分泌只能靠吃辣椒和看午夜场动作电影的普通人……

 现在，普通人不普通了，抽象人变穿越人了。

 “可惜，穿越前还没去尝雪王的糯香柠檬茶……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但很快，他摇摇头。

 “这种事，要怎么接受啊！

 “睡前我还在想面试怎么过，想二次元老婆忽然活过来倒追我应该怎么办，现在居然要开始思考怎么活下去了？

 “我穿越的世界，似乎非常不对劲……靠着我成为艾尔登之王的那点经验，能活下去吗？”

 他竭力通过脑海中，纷乱无序的记忆碎片。

 尝试理清线头，还原世界本貌。

 “这是个充斥着诡异、恐怖、疯狂的世界，有种种不可触犯的禁忌，有不可名状不可抗拒之力，还有绝不能僭越半步的规矩、忌讳。

 “原主似乎就是因触犯某种忌讳，而暴毙的……”

 忽然，徐寅脑海中闪过一幕记忆——

 盘膝入定，五心朝天，安静修行的他，不知缘于何故，开始痉挛抽搐，如若发癫。

 口中痴乜的喊着：“清源真君！无上见我！清源真君！无上见我！”

 嘭！

 就像除夕夜炸破夜空的烟花，他炸了。

 碎成一地血肉烂泥。

 唰！

 徐寅背后汗毛直耸，头皮发麻，触电般弹射站起，恐惧更浓，心绪难安，冷汗瞬间浸没全身。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努力的回想着，却连原主到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安安静静的入定打坐，为什么会突然抽搐？又为什么会高喊“清源真——”

 才想到这，他本能的精神抗拒，太阳穴发涨，双目充血。

 他预感到，根本无须宣之于口。

 哪怕只在头脑中回想这八字真言，都是触大禁忌，犯大忌讳，会如原主一般横死当场。

 “不能回想！不能回想！不能回想！”

 徐寅心神揪紧，一遍遍默念，试图安抚内心，但那根心弦反而越来越紧绷，仿佛随时都会崩断。

 有了！

 在纷乱记忆里，他回想起一事。

 快步狂冲到床榻边，从枕头下摸出本封皮泛黄的薄纸小册。

 上书《道人规》三字。

 文字类似于前一世的古代繁体字，笔画较多，也是象形文字，他先是感觉陌生，但随后凭借破碎记忆透出的回想，渐渐能通达其意，了悟语言。

 “这是所有‘弘目观’道人，必须遵守的规矩。

 “原主过去严格遵守，从不敢僭越禁忌半分，十六年来也相安无事，只要牢记规矩，老老实实遵守，至少能平安活着。”

 他翻开册子，其内林林总总记了二三十条。

 涉及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首要两条乃是：

 「修道者，昼不可目视」

 「修道者，夜不可耳听」

 “原主乃‘弘目观’弘闻道长在外捡回的战争孤儿，出身凄苦，被弘闻道长收做关门弟子，但过去十六年来，从未真正传授过任何修道之法。

 “与其说是核心弟子，不如说是个记名而已。

 “一直在‘弘目观’中当杂役，每日洒扫庭院，偶尔聆听道长做道学经典讲解，共同参礼斋醮祭拜诸事。

 “应该不算真正的‘修道者’。

 “但原主很可能触犯了‘夜不可耳听’的规矩，在夜半冥想时，听到某些不该听的声音，暴毙当场，这说明即便是针对‘修道者’的规矩，我也必须要严格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