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6章

陆早早在一片深重的黑夜当中睁开眼睛,一侧的阿姨坐在沙发上,手支撑着脑袋,黑夜里面不太清楚对方是否是睁着眼睛在看着她,不过陆早早知道自己只要发出稍微大一点的动静对方就会走过来查看。

陆早早也没想要发出什么动静,她只是睡不着而已,陆早早小小地翻了一个身,而后重新闭上眼睛。如果有可能的话,陆早早真的很想要再见到“命运”一次,询问它为何要给自己这样的人生。

像是源源不断的因果循环,像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报应。

她是什么非常糟糕卑劣的人么?怎么总是在承担一些恶果。

可是“命运”连这种机会都不会给她,陆早早也并非真的想要见到对方,她对“命运”有种无法轻易言明复杂的情绪,陆早早一方面憎恶仇视它,另一方面她如今的“命运”也是由她亲手缔造的,陆早早难不成还要怪责到自己头上吗?

她就算怪责自己也没办法吧,这不是没死成功么,想到这里,陆早早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可笑。

世界对于陆早早而言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命运”把陆早早投放其中,她被这强悍的漩涡一次又一次刮蹭进淤泥何地,连自己的生死竟然都无法由自己掌握。

她就这样在深夜里面前脑子半清醒半糊涂地思量着这些事情,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外面竟然是大晴天,陆早早慢慢移动到窗户边,抬起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夏日晴空的太阳很明亮,陆早早无法直视,只看了一秒钟不到就偏移开目光。

谢洄年站在她身后,伸出手替她挡了一下阳光,陆早早站在窗户前站了大概十几分钟,然后转过头对着谢洄年说,“可以带我出去走一走吗?我想要在草坪上晒一会儿太阳。”

“可以。”谢洄年没有任何迟疑地答应,然后又问,“身体可以吗?”

陆早早很乖地点点头。

“好,那出去走走,总待在这个房间里人都要长蘑菇了。”

陆早早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谢洄年的声音。

“等等。”谢洄年叫住陆早早,在陆早早“怎么了”三个字还没有问出口之前,就飞速往她头顶扣了一顶遮阳帽,帮陆早早捋了捋两侧的头发,“外面有点晒,戴个帽子。”

陆早早任由谢洄年帮她整理好头发,然后两个人走出了房间,走廊上面弥漫着一股很轻的消毒汽水味道,陆早早还是不喜欢这种味道,不过待在医院的次数和时间都已经太多,再不喜欢也已经习惯。

乘坐电梯下楼,陆早早在电梯银色的反光面上看清自己过分清瘦的身形和完全凹陷的侧脸,这张脸原本就普通,只有那双眉眼算得上出彩,现在眼神也暗淡无光,失神惨淡。

出了电梯,谢洄年朝着陆早早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陆早早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也没有牵住谢洄年的手,只是牵住了谢洄年的袖子,谢洄年穿着黑色长袖,袖口很宽,牵起来完全不费力。

医院的后面就有一大片草坪,不过来这里的一般都是老人和小孩居多,现在是大夏天,不过还不到正午烈日的时候,而且前段时间下了太久的雨,人竟然也算不上少。

陆早早就这样牵着谢洄年的衣袖,跟着他并排往前走。谢洄年放缓脚步,跟陆早早保持同一走路速度。阳光穿过陆早早蓝白色的病号服照进她的皮肤当中,烘得她的皮肤暖洋洋的,摸上去是一层温热的触感。

没什么风,空气里面是那种干燥的温热,不过不是那种无法忍受的炎热,还算得上是可以适应。

陆早早随便找了一个草坪坐下,背对着阳光,阳光晒在她的脊背上,没几分钟整个肩背就有些暖洋洋的了,陆早早躺在病床上太久太久,感到一种睽违已久的舒服。

她发出一声谓叹,“太阳真好啊。”

谢洄年顺着她的话说,“是啊,真好的太阳啊,只要想看见太阳,太阳就会永远存在着的。”

陆早早把下巴放在膝盖上面,整个人缩成很单薄的一只,她很赞同谢洄年的话,因此嗯了一声。

“手腕是不是还是很痛?”

陆早早想了下,然后回答谢洄年,“有一点。”

其实应该是很痛很痛的,但是陆早早忍耐痛苦的习惯好像已经镌刻在骨子里面了,就像她如此深切地厌恶着消毒汽水味道但是现在也已经习惯了一样,习惯是个特别可怕的东西,陆早早深有体会。

有一点就是很痛,谢洄年也了解陆早早,知道她的性格。

“医生说你的手腕筋脉伤得太深了,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好,大概率……会留下一些隐疾。”

陆早早又嗯一声,只是表示她知道,但是对这件事情也没多大所谓的样子。谢洄年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陆早早是真的不太有所谓,还是只是装出来的云淡风轻。

陆早早确实是不太在乎,她都想着死了,难道还在乎自己是个完美无缺的健全人?

她这双手又不是钢琴家,要弹准校正每一个音,未来也不会当握着手术刀精确操控手术细节的医生,好坏与否影响不了她什么,她还是陆早早。

沉默了好长一会儿,两个人耳边只有周边人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说话声,和偶尔啸叫的尖锐蝉鸣声。

谢洄年这番话像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才最终决定询问出来的,他凑近到陆早早身边,声音轻轻的,“我们找个时间去心理科看一下好吗?”

陆早早听完很突然地笑了,她用右手揪掉一棵草尖,褐青色的草汁凝在陆早早的指腹上,她转过头看着谢洄年,谢洄年也看着她,“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