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中酒 作品

第 116 章 渴肤(31)(第2页)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沉入一片模糊的光影当中。

 那是一片令人感到极度虚无的雪原,寂寥旷大,空空如也。

 除却大面积的白色,和天空的蓝色,什么也没有。

 万物无声。

 燕棘向前走。

 只有踩在沉厚的积雪上,脚底才发出沙沙声,这是整个世界唯一的噪声来源。

 不对。

 燕棘意识到让他感到怪异的缘故是什么了。

 他猛地低下头。

 前肢覆盖着银灰色的厚厚一层毛发,足够抵御环境的酷寒。

 他抬起了前肢的爪子。

 燕棘终于意识到,他和自己的精神体合为一体了,就在进入辛禾雪精神图景的瞬间。

 即使他的精神进入了这片雪原当中,他仍然能够听见躺在治疗舱的身体戴着的耳麦传来季玉山的声音。

 “哨兵,说明你那边的情况。”

 燕棘将周围的环境向季玉山形容清楚。

 “嗯,尽量搜寻,先找到辛禾雪。”

 燕棘不知道他在雪原里跋涉了多久。

 灰狼四驱前进的速度很快,然而无论如何奔向前方,四面八方都是一致的白色,边界线永远在目光所及的最远处,但永远无法抵达。

 精神图景内外的时间流速似乎不一致,季玉山提醒已经过了半小时的时候,燕棘这里的情况从极昼变为了极夜。

 夜空布着五彩斑斓的光幕,极光像是荧光绿色调的绸带,蔓延在天际。

 他终于看见了辛禾雪。

 无数的白色精灵般的神秘鸟类,排布成一群群,从极光的边际飞过来。

 群鸟降落在一个圆湖上。

 酷寒让这个圆湖完全结成了厚厚的经年不化的冰。

 灰狼踏过去的时候,群鸟逸散惊飞,就在它们散开的地方,圆湖中央躺着受伤的天使。

 之所以说是天使,是因为那双洁白的大翅膀,环住了青年的单薄身躯。

 然而翅膀的飞羽显得暗淡无光,原本漂亮的色泽、柔软的绒羽、分明的覆羽现在都失去了从前完美的状态。

 甚至还有一些鲜血隐隐从羽管下方渗出。

 青年正在昏迷当中。

 燕棘有些无从下手。

 他没什么经验,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怕有个一差半错就会对辛禾雪的精神图景甚至是身体造成伤害。

 于是将这样的情况告诉季玉山。

 季玉山的语气足够恶劣,“舔他啊,这还要我教你吗?”

 他一副恨不得以身替之的样子掩饰不住,让房间内检测数据的助手和研究员频频侧目。

 ………

 辛禾雪记得自己是在那个化妆间被藤蔓围堵住了。

 他被淹没之后,由于窒息感陷入了昏迷。

 或许不是昏迷,他是在使用最后的精神力攻击藤蔓的时候,出了纰漏,他陷入了藤蔓的精神世界。

 在一片深红如同地狱的世界尽头。

 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他还是一眼看见了参天的绞杀树,还有嵌在树干中央架着的贺泊天。

 很难说贺泊天现在的状况还是否属于人类。

 他的上身虽然是人形,但从腰部往下却是生长着无数的藤蔓,它们在无意识地攒动着。

 ……变成植物人了。

 很不合时宜地,辛禾雪想到了这样冷得有点地狱的笑话。

 但这让他意识到,此前他所有见到的藤蔓与气生根,都只是绞杀树从折叠区逃逸出来的分支。

 换句话说,真正的本体,还在折叠区里。

 而辛禾雪,只是正好连接了分支藤蔓的精神世界,相当于搭上了绞杀树神经网络的其中一个节点,通过分支与本体的联系,直接窥见了折叠区的世界。

 但是,卫星图像上,122号折叠区明明已经显示被净化了,没有能量波动。

 那么绞杀树到底藏在了哪里?

 这片深红地狱般的景象,到底位于哪里?

 他迫切求知的意识无法掩盖,影响到了神经网络的这个节点。

 终于,所有的藤蔓都注意到了这片土地的不速之客。

 贺泊天猛然睁开双目,由于受到绞杀树的同化,他的黑瞳已经变为浓绿色,整个人呈现出十足的非人感。

 对辛禾雪警醒道:“阿雪,快逃!”

 在绞杀树的意识世界里,被属于绞杀树的藤蔓捕捉,辛禾雪的神经意识将会遭到抹杀。

 从贺泊天身上生长出来的藤蔓,正在竭力控制并且扑杀向属于本体的藤蔓。

 枝蔓藤叶扭曲地互相残杀。

 辛禾雪只能趁着这个空隙,尽量背向远离绞杀树本体的地方跑。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何处。

 踩在脚底下的深红色土地,干裂地向远处延伸。

 贺泊天神色痛苦,太阳穴附近的青筋突突跳动,冷汗布满他的额际。

 他的意识正在和来自绞杀树本体的意识做斗争,争夺主干的控制权,以指挥这些布满整个世界的无数藤蔓。

 贺泊天声嘶力竭吼道:“快逃!不要回头!”

 ………

 来自犬科动物滚烫的舌头,一道又一道地舔过洁白的飞羽。

 从最外层的初级飞羽,湿漉漉地舔进次级飞羽,连上方的覆羽也丝毫没有遭到放过。

 丝丝缕缕,一点一点地修复。

 辛禾雪是生来残缺的向导,没有独立的精神体,翅膀就是他精神体外化的特征。

 这种过度亲密的接触,直抵意识和灵魂的深处,甚至让他产生一种遭到非人侵犯的错觉。

 冷白的肌肤逐渐泛起浅浅一层绮丽的粉晕。

 如同红霞映着雪顶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他的唇上全是自己无意识咬出来的齿印,泣音从唇齿间溢出,细微而沙哑。

 犬科的舌头抵进了翅膀根部,因为这个动作,从肩胛内生长而出的整对翅膀都在颤抖。

 辛禾雪生生地将呻吟声吞了回去,却没有意识到像幼猫呜咽的声音有多过线。

 保持着初生儿赤裸状态的天使,双翼无法控制地产生一阵痉挛。

 羽毛簌簌抖动着,一下一下扇过灰狼的吻部。

 辛禾雪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此前在绞杀树精神世界里的一切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不能够完全脱离应激状态,因此唇齿中溢出的一个名字是——

 “贺泊天……”

 既轻又哑的声音。

 像是呢喃,又像是下意识的撒娇。

 燕棘也要应激了。

 他辛辛苦苦地舔毛,结果辛禾雪还想着那个死鬼前夫?!

 燕棘气急败坏,“你……!”

 他承认,辛禾雪这次真的把他惹毛了。

 所以他现在就要把辛禾雪舔成毛绒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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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放过这只小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