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中酒 作品

第 126 章 渴肤(完)(第2页)

 血液汩汩涌出,虽然痛觉屏蔽了,但是这种感觉还是怪怪的,辛禾雪的手抚上了心口。

 他们从这场行动踏入洮巴口地界的那一瞬,就已经无知无觉地陷入了折叠区的迷雾当中。

 所有见到的房屋、见到的村民、那棵龙眼树,都是虚假的幻觉。

 而一年前的贺泊天,根本没有从雨林的行动中活下来。

 活下来的,甚至还返回过帝都城的,始终都是拥有了贺泊天记忆与尸体的——

 绞杀树。

 ………

 折叠区中央的绞杀树疯狂尖啸着。

 它精心用藤蔓编织的大网,躺在其间的青年胸口汩汩涌出来鲜血,伤势重到就连羽翼都没有办法维持了。

 【???虐心值已满】

 【???虐心值已满】

 【???虐心值已满】

 【???虐心值已满】

 ……

 意识回归现实后,更多的真实记忆涌入辛禾雪的头脑当中。

 陷阱、致幻、人员分散……

 记忆蒙上了一层重伤般血红。

 他无法确定小队里还有多少人目前是存活的,但是他必须先解决了眼前的绞杀树。

 生机再不断地从心脏流失而走,辛禾雪之所以还没有死去,是因为脱离程序的倒计时还有几分钟。

 所有的“贺泊天”合为一体,对方死死抱着他,哽咽着,“为什么?”

 “我明明有他所有的记忆。”贺泊天一字一顿地艰难吐词,喉咙哽得像是有无数颗石头压在嗓子眼,“为什么?”

 “为什么?”

 辛禾雪不回答他,失去血色的唇好像连开合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有答复的贺泊天,变得更加的疯狂,他追问着没有答案的问题。

 “凭什么?”

 “凭什么我不是他?”

 贺泊天抬手抚着辛禾雪苍白的脸,哀伤而绝望地反复道:“阿雪,我爱你啊,我们就在这里,留下来,不好吗?我是贺泊天,我当然是贺泊天,我爱你啊……”

 他的手颤抖着,连带着声音,乞求着,“你不能……爱我吗?”

 青年依旧美丽,依旧不怎么爱说话,神色温柔,语气都放得格外轻,“低头。”

 贺泊天的头沉沉低了下去,一个极度柔和的吻,印在他的额心上,像是神明出于垂怜回应了信徒的请求。

 然而同时地,一柄匕首推入了他的心口。

 辛禾雪咳嗽了两声,唇角流出的鲜血是脸上唯一的艳色,薄唇极轻微地一开一合,“我说过了,爱我……就去死。”

 神明的爱是有代价的。

 最后剩下的所有精神力,尖锐地顺着匕首刺穿了绞杀树。

 整个广阔的折叠区天崩地裂地震动着,地表开裂,粉石飞扬,仿佛巨人撼动,重新缔造新纪元的神话。

 崩飞的碎片与灰尘交织在风中,土地扭曲、坍缩,无尽的深渊吞没着周围的事物。

 绞杀树庞大的遍及各地的藤蔓脉络网都在疯狂拧动着,以痛苦的姿态地接受死亡,它们的绿色藤蔓开始自燃,瞬息涨大成熊熊烈火。

 辛禾雪忽明忽暗的视野,看见燕棘疯狂地大吼着向他奔跑过来,哨兵浑身伤势密布,到处都是血,看起来实在是很狼狈。

 “你的医疗包呢?!”

 辛禾雪听见对方无法控制音量地急切地问着。

 他安静地摇了摇头,在燕棘急疯了背起他时,辛禾雪闻到浓烈的血腥味道,他胸膛的血和哨兵后背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颠簸地快步前进着,哨兵还要留意周遭开裂的地面,山边滚落的巨石。

 辛禾雪靠在他耳旁,声音微弱道:“带我回家吧。”

 “回家!”

 “回家!”

 燕棘不断语言节奏紊乱地重复着。

 “我们回家……”

 藤蔓燃烧的大火包围了折叠区,燕棘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向东撞到了火舌,向西撞到了烈焰。

 不行、不行、不行……

 这样会伤到辛禾雪……

 燕棘没有办法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他仿佛死过了一回,浑身不仅是淌着鲜血,热汗冷汗更是浸湿了,汗渍像是剑芒刺入每一个伤口。

 他的精神图景正在极速地衰败,灰狼栖息的山野顷刻间化作火焰与烟尘,燕棘忍受着飙升的精神污染程度。

 他不能倒下,他还要找到回家的路……

 哨兵眼底压抑着,隐约泛起赤色,那是哨兵在失控前才会表现出来的症状。

 燕棘咬紧牙关,在辛禾雪勉强抬手抚过他耳鬓时,感觉火焰仿佛灌进了眼眶里,眼睛发烫,下颌绷得死紧。

 他不断地重复道:“很快的,坚持住,我们回家……”

 天空忽然下起了雪。

 雪花落到燕棘的眼前,正在静静地浇灭这场大火的热量,落尽这片大陆的每一个地方。

 可是……

 他身后也在不断地丧失温度。

 回家。

 我们回家。

 ……

 他的家去哪里了?

 【燕棘虐心值已满】

 【燕棘爱意值已满】

 他抱着青年,失控地跪在地上。

 ………

 支援的队伍赶来了,高压水枪如龙一般呼啸着淋上火焰,折叠区内重伤的哨兵一个个被施以急救,卫濯借着双拐用力站起来,他的下肢几乎完全丧失了知觉。

 恢复意识后,他下意识地在幸存者中寻找青年。

 燕棘背着人回来了,神情麻木,青白一片。

 卫濯下意识看向他背后,往前走的一步却是不稳,整个人栽倒下去。

 他的世界突然静默无声,过了很久,嘈杂过度的嗡鸣拥挤地席卷了他的意识。

 卫濯好像又回到了玻璃窗边的酒馆卡座,街道上那两辆汽车终于追尾碰撞,驻场乐队爆发激烈的鼓点。

 太吵了。

 他的世界太吵了。

 【卫濯虐心值已满】

 【卫濯爱意值已满】

 ………

 绞杀树彻底杀灭之后,剩下的折叠区却也像是丧失了养分供给来源,如同根系被拔除一般,安全区的哨兵向导们很快有如摧枯拉朽,在短短十年间捣毁了现存的折叠区,至于后续重新进行后末日时代建设,继续延续人类的未来,则有更长的一段路要走。

 卫濯将一捧鲜花放在病房的床头柜上。

 他静静地看着躺在病床上不会再睁眼看他的青年。

 卫濯在床前坐了下来,眼帘半阖,像往常一样,说了些最近发生的事情。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他的日子一贯的无聊、无趣、乏味,重复的每一天,苍白无色。

 最终,他沉声述说道:“我经常梦见你。”

 “也可能是精神污染,没有人会再为我做精神疏导了,我最近常常产生幻觉,我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什么……”

 十年前的绞杀树折叠区,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可抹去的影响。

 卫濯过度滥用了精神药物,他的状况越来越不可控了。

 “如果是梦境也好,梦里你还是鲜活的,我想活在一个有你的世界。”

 十年的时间,已经让他在自言自语中,学会了完全向心上人坦白心意。

 只是对方不会再回应他了。

 卫濯低着视线,他眼中如同一片荒芜的干沙,干涩到连眼泪也流空了。

 露在白色薄被外的手,却细微地动了动。

 卫濯猛然抬起头,目露喜色。

 他豁然站起来,正好对上青年睫毛颤抖着睁开的眼睛,“禾雪……”

 ………

 “卫濯上将还能醒来吗?”

 助手在病房的玻璃窗外问。

 十年间,季玉山身边的助手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出于战时原因建立的研究所已经改为了疗愈院,收容战后创伤的哨兵。

 例行巡房的季玉山,扫过病房内的景象,“谁知道呢?真实的世界太痛苦,或许逃避才是最好的方法。”

 不了解内情的助手抱怨道:“真是的,说什么逃避最好,这是你在给自己酗酒行为正当化吧?”

 季玉山:“哈哈,下班后要去喝酒吗?”

 ………

 酒瓶踢倒在房屋的角落,堆成了小山,蛛网密布这个灰暗的墙角。

 强烈的胃酸翻涌上来,燕棘猛地冲向卫生间,路上踢倒了两个空荡荡的酒瓶。

 他疯狂地呕吐着。

 水龙头旋转到最右边,最大的水流迅速地冲走呕吐物,直到胃里再也没有东西能够吐出来。

 哨兵弓下腰,向着洗手池的漏斗排水口,开始疯狂地抠挖起自己的喉咙。

 喉管之内挤压出来内脏的碎末。

 “啪嗒。”

 “啪嗒。”

 “啪嗒。”

 深绿色的数根藤蔓拥挤在相对而言细窄的喉管里。

 燕棘看向镜中的自己。

 最终,他抵着卫生间的冰冷墙面滑落,坐到地上,湿冷环绕着他的四肢和躯干。

 得不到辛禾雪的爱,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哨兵在黑暗里闭上双目。

 这一次……

 阿雪会爱他吗?

 ————————

 下章来看祭司小雪猫吧[猫爪]

 因为有的大人没看懂,修了一下文增添细节。

 解释一下,死鬼前夫归来后只有【???虐心值】提示,从来不是【贺泊天虐心值】,所以除了真正的回忆部分,出现的前夫哥都是树。

 燕棘一直有【燕棘虐心值/爱意值】专属提示音,不是一开始就是树,但是在小雪死去的瞬间精神污染失控了,最终同化为畸变种。

 (树之所以会在第十三次循环里用贺泊天顶替燕棘的位置,就是猜测雪现在更偏爱燕棘,但是他当时没有燕棘的身体与记忆,只能采取篡改记忆的方法顶位,被小雪发现了。最终千辛万苦,也是如愿披上了燕棘的皮……)

 至于卫濯那一段,躺在病床上昏迷的一直都是他本人,探望小雪和小雪醒来,全部是他的梦。